第80章 赏画
枫山行宫的春色来得晚。三月长安花繁锦簇, 行宫里却只堪堪绽了初蕊。半月窗里斜进来的海棠泣露,萧沁瓷怜它天然模样,没有让宫人修剪, 于是它长得越发肆无忌惮。
她被嵌在皇帝怀里,这是后者偏爱的姿势, 岭上雪线因着春融上移,凌汛漫过缝隙,萧沁瓷在春潮里被握得近乎疼痛。
风吹摇落,花影映衬在垂帘上,她能抓住的也只有海棠朦胧的剪影。
皇帝今日无事,有大把的时间消磨。他难得有清闲时候,但也没有完全闲下来。
他闲来无事时便看书,和萧沁瓷一起。萧沁瓷攥住锦纱的时候将棠花的剪影也揉皱了, 皇帝覆上她的手, 诱哄着她放开,转而翻到了绘着海棠泣露那一页, 让她欣赏画师精妙的笔触,细腻精细、栩栩如生,半点也不比帘外那一枝差。
“好看吗?”他问。
萧沁瓷答不出, 皇帝便强迫她舒展手指, 要她以指代笔重新描过画上的线条, 横看是海棠泣露, 侧看是芙蓉吐蕊, 萧沁瓷指尖蜷缩,不肯再碰。
皇帝便说:“你不喜欢这幅画?那再换一幅。”
他又翻过几页, 换了一幅夏荫垂野、曲径通幽的画,从姹紫嫣红到苍翠欲滴, 叶片重重叠叠地掩映,满纸深浓浅绿。藤间的葡萄青紫,圆润饱满,秋千架上的人启唇去咬,丰沛的果肉都被剥开,看得人口齿生津。
萧沁瓷把书页揉烂了。
“还是不喜欢?”他端详着萧沁瓷的脸色,恍然大悟,“朕忘了,这些都是你看过的。”
书从垂帘的缝隙里掉下去,锦纱荡开一寸,便被卡着不肯合拢。这床榻宽大,容得下两个人并排,皇帝却非要挤在床沿边窄窄的方寸之地,再往外萧沁瓷就会悬空掉出去。
他要萧沁瓷只能依赖他。
日光肆无忌惮的泼洒,隐秘和热切都无所遁形,明亮得晃人眼。他们没有在白昼纵情过,因此这偷来的每一刻都要珍藏。
白瓷壁上沁了香露,不知是怕还是累,皇帝细细嗅着,觉着再贴切不过,问:“你的名字,沁瓷,是怎么来的?”
萧沁瓷不肯回答。皇帝压着她,要做暖她的锦被,春光被藏住不肯泄露半分。他们贴得这样紧,彼此的身体都是热的。更重要的是萧沁瓷冰冷的身体似乎只有在这时才会热起来。
春惊鸟雀,动静被放缓,春潮也被拢在帐间,心照不宣下是寂静绵长的淋漓,谁也不肯出声。
日影晃动,这样晴好的天气该去踏马游春,不该消磨。
所以端阳长公主觉得她皇兄好不容易出宫来了枫山,该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跑跑马。更重要的是她听闻这次皇兄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还在行宫内储了位美人。
门廊隔音算好,他们听不见殿外的动静,所以梁安隔着帘来问:“陛下?陛下?端阳长公主来了。”他问得小心,若不是实在没法,他也不敢来。
可端阳长公主一早便来了行宫,在甘露殿吃空了一碗茶,问了三遍“皇兄还未起身吗?”,最后脸上已经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皇帝勤政自苛,在太极宫时即便不去两仪殿议朝,每日也必会在卯时起身,遑论睡到今日这样迟。
索性公主并未多言,只端坐着,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见到皇帝。不得已,梁安只好亲自来殿外相询。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皇帝的吩咐,他不敢进去打扰,御前伺候的人又都耳聪目明,隔着门只觉内外寂静一片,但那样的安静里似乎又有别样的噪声。
梁安知道皇帝必然已经醒了,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他说:“知道了。”他松了一口气。
又过片刻,皇帝才从里头掀帘出来,颈上还缀着热汗。
“端阳怎么来了?”
端阳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皇帝对几个弟弟都打压得狠,但对这个妹妹算得上亲近。
公主府邸在宫城附近,她却喜欢住在离枫山行宫不远的玄都观,因嫌麻烦,素日里连太极宫也懒得去,皇帝一应都由着她,他没有多少上心的人,对她们好的方式就是纵容。
梁安回:“说是想寻陛下去踏春。”
皇帝净了脸,目光移向园中景,春日暖光被菱花窗分割得很细,是个好天气,适合赏春。枫山挨着猎场,他原本也有意带萧沁瓷出去走走,倘若不是她起不来的话。
今日不适合。
他摇摇头,把帕子搁回去,又吩咐人备好热水,这才说:“今日便算了,让端阳留下来吃个饭。”
梁安垂首称是。
他今日有些放纵,皇帝捡起了掉在床下的书册,又掀帘去看里面的人,萧沁瓷裹在里面,还是他起身时的姿势,规矩都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