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阳光照耀,麦浪摇荡。

一卷手札坠落,化作流光消散。

一个人走进麦浪,那是个黑发的女人。两个人走进麦浪,多了个白发的男人。一群人走进麦浪,步伐整齐划一,身穿统一制服,胸前刺绣‘太阳系人类联邦’的标志。

在跨越现实与‘灵之底’的幻境之中,他们从星空回到黑暗里,沿金色田野走向遥远湖畔。

路上,他们隔着现实屏障与一支舰队擦肩而过,最终步入地球原址里的一道黑色门扉,停步于其中那颗固定于现世与‘灵之底’的无公转行星‘盖亚’之上。

那不是‘灵思’,也没什么超能力量,只是一份微妙的执念,走上了无人回头的归途。

至此,归途已至终点。

他们走回了当年记录的,第一笔过往。

……

雷廷拖着敌人越打越远。

不知为何,他心中拟化的感性区块总有些诡异的混乱,那可能算得上一种惊慌,就好像他要失去什么了,又一次的。

但鉴于他每天都在失去什么,这份惊慌并未在战斗中引起他的重视。

直到他成功解决问题后,带着一身新增了十几道不同伤痕的战甲,传送回到‘联合胜利号’。

“……祂走了。”瓦利安娜说,她靠坐在一把制式悬浮椅里:“我当时离得很近,我看到了……”

身为百十年前也上过‘太阳号’的学生,她的话语有些许颤抖。

“我们……没想活下来,但我们什么都没做,却都活了下来。”她说,“祂送我们回到这里,就像让麦田里吹过一阵风。

“而在风里……

“我感觉到……爱。”

她张开手,注视自己的掌纹。

据说古代人类会看掌纹辨别一个人的命运,往年她从未想过这么做,但今天,她失去了一些东西,他们都失去了一些东西。

一位陪伴全人类数百年的超能实体消逝了,祂为联邦留下了一片巨大的保护区……

感知片刻后,雷廷道:“它跟随联邦主体移动,大约能维持五十年,在此期间,‘灵之底’很难对联邦进行全面侵蚀,我们的战争会得到一个稳定的后方。”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这让瓦利安娜颤抖了一下。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人了。”她哑声道,似乎此回变故让她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控制情绪:“我很怀念当年的你,‘Raytine’,你还记得你故去的旧友,还有那时为抑制愤怒与痛苦而跳进恒星日冕的自己吗?”

“记得。”雷廷淡淡道。

他说的是实话。

“不,”瓦利安娜说,“你不记得了。”

她说的也是实话。

随后,前任第一军团长起身,缓步走向大门。

“我该退役了,议长。”她留下这样的话,在庞大的、梦幻的穗林里,“我这个年纪,按常人来看,已经算得上老年……我该退役了。”

……

雷廷没有阻止一位疲惫的老战士离开军团,反正她不是孤身一人。而一个‘前任’领导者长期停留在这里,也的确会让情势变得尴尬起来。

即使他没有权力欲,而她也不会影响军团内部调动,理性也判定她必须离开。

这一天早该到来,只是雷廷并不在意它具体何时到来,所以它晚来了十几年。

雷廷双手交握,端坐在他的办公室厅堂半空中。如今这里布满高低错落的简约未来主义架构与操作台,但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他的副官、他的下属、他的卫队和他曾注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在这里。

好像所有人都有一种统一的默契,默契的在这种时候不来打扰他……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敢靠近。

但真说起来,这些年间还敢一如既往靠近他的人,又有几个呢?

雷廷在心中细数片刻,得出了一个客观答案:一个都没有。

即使他寄予期望的人大多仍维持着对他的信任与对联邦的忠诚,在‘记录者’消逝之后,他们之中敢靠近他、把他当作一个朋友或一个孩子看待的,也一个都没有了。

说起‘记录者’,雷廷忽然意识到,他其实还是更喜欢称呼对方为‘校长’,即使后者其实是囊括于前者之内的一个锚点,是实际并不存在的幻影。

这些年间,对方其实不止一次的说过“我就要死了”这种话,他的反应从第一次见面的震惊到后来的平静,再在彻底压制感性反应后变成了冷淡……

岁月如梭,他们都在变,就算是‘校长’好像没什么变化,也只是因为祂对时间流逝的感官并不敏锐。而祂当年说的第一句“就要”,指的大概就是二三十年后的现在。

——即使再怎样维持作为‘人类’的认知,身为超能实体的祂,与人类的思维也具有一种荒诞的差异性。

或许在祂眼中,这数百年生命就像原人数十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