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页)

哪怕他的呼吸声已经被压制得如此低微平静,但她还是能从这隐忍的频率中感觉到恐惧。

薛玉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寒冷香气。

铜挑伸进盖头底下,掀起了这块红布。在浓重的艳色下方,她跟一双冰凉的、霜雪般的墨眸对视,烛光映照出凝如清冰的眼。

薛玉霄维持这个动作,静默了片刻。

……好,美丽。

她无法拿“英俊”或者“漂亮”来形容,人类对美好的事物最原始的反馈,就是觉得“美丽”。

他过分安静,像沾满了一身糜烂红花的冰雪。这件吉服不衬他,可越是不衬他,就越显出他清冷的眼、挺拔如松柏的身段,还有满身仿佛不在人间的寒气。

“……裴饮雪。”薛玉霄下意识地低声呢喃。

这本书的男主,裴饮雪。

河东裴氏的庶出长子,出生在三九时节,自小身患一种怪病,身体发肤寒凉如雪。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

就在薛玉霄念出他的名字时,裴饮雪也在凝望着她。

跟她的名声截然相反,薛三娘有一张相当温柔妩媚的面庞。

“好像就是从这天开始……”

薛玉霄话音一顿,在心中补充,从这一天开始,裴饮雪落到她手里……期间的种种可怕折磨不提,只说结果:家破人亡、自己废了两条腿、不能生育,就算最后女主寻遍天下名医都没能治好。

薛玉霄不着痕迹地看了他的腿一眼。

她扔下铜挑,坐在一侧,试探着跟他对剧情:“你家主君还算有眼光。”

裴饮雪跟其他士族女郎早有婚约,因为在一次宴席上,“薛玉霄”听说他天生身体寒凉如冰,十分好奇,向河东裴氏索要——聘礼很是丰厚。于是裴氏主君做主,悔婚另嫁。

裴饮雪只是庶出旁支子弟,没人会为他出头。

他听了这句话,垂落的细密眼睫微微抬起,声音冷淡如冰:“眼中只有阿堵物,也算眼光?”

阿堵物指的是钱。

似乎对上剧情了?薛玉霄的半颗心都放回了肚子里,起码这个节点才算刚刚开始,女主人都不在京兆,她们两人的斗法也就无从谈起,不过这梁子是已经结下了,那个被悔婚的婚约对象,自然就是女主。

“可你就是用阿堵物买来的。”薛玉霄道,“五万钱,两百匹绢,颇有身价。”

在浓艳的吉服袖中,他的手指陡然收紧,指节绷得发白。

“这是很多郎君一辈子都挣不到的身价。”薛玉霄起身,从食案上拿起空杯,自说自话地倒了两杯酒,“上一个身价比你高的郎君,我将他的皮剥了下来,做了一面鼓。”

原主可是真干过这事儿。薛玉霄放在嘴上说说,借此吓唬吓唬他,最好能让男主害怕得安分点儿。

裴饮雪凝视着她,沉默不语。

薛玉霄将玉石酒器送进他的手中:“之前我醉了,合卺礼没与你喝。”

东齐的婚俗当中,合卺礼原本是用缠着丝带的瓢来共饮,因为郎君们大多不胜酒力,逐渐改为玉杯,仪式中跟交杯酒颇为相似。

裴饮雪望着她道:“薛三娘子,在下……”

他没叫妻主,这犯了忌讳。

薛玉霄:“你有话说错了。”

裴饮雪再度静默。他看着薛玉霄挽了一下袖子,玉杯绕过来,她满不在意地一饮而尽,并未追究他方才的失言,仿佛他预想当中的雷霆之怒根本不会出现。

她在想什么?

薛玉霄补完了合卺礼,将湿了袖子的外披脱下来。东齐的女子服饰不算繁重,银灰色的外披一脱,露出她肩上薄如飞烟的轻纱。

她没察觉,在现代时冷了就穿热了就脱,常识还没同步跟上来,跟着爬上漆木床。

裴饮雪呼吸一滞,一道丰盈年轻的女子身躯就从身侧掠过,很随意地伏在床上,尝试般地滚了滚大床。

床板震动。

他喉结微动,身形却愈发凝固了,没有一丝要回头看她、侍奉妻主就寝的意味。

他不动,薛玉霄也没想起来这一茬儿。她第一次睡这种床,源自于文物爱好者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忍不住伸手抽开活动屉板底下的小柜子,跟裴饮雪搭话:“这被褥怎么铺?”

自然是夫郎给她铺。

裴饮雪抿唇不言。

“这个玉枕太硬了。”薛玉霄点评,“应该用布帛缝制一个软的,里面灌上粟米、荞麦、决明子,还有……裴郎君,该同我睡了吧。”

她抬手扯了扯裴饮雪的吉服,就在这轻微的扯动下,一直沉默凝固如冰雕雪塑的男子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把镶嵌着黄金的短匕,在转身的瞬间,匕首抵在她的胸口上,那股刺骨的寒意冰凉地沁透肌肤。

刀锋就落在她的心跳间。

薛玉霄早知道男主是带刀来的,她甚至知道这把刀是裴饮雪亡父的遗物。在原本的剧情当中,就是因为他这宁为玉碎的性子惹怒了原著里的这位,才被百般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