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4页)
终于,密林深处有脚步声传来,她眼眸倏地看过去,待看清了那张面孔,嘴唇泛白,双手微微发抖,喉咙发紧,分明是梦中可见的情形,双腿却仿若定住般,动弹不得。
那男人背着竹林而来,夜幕为他的面容蒙上一层阴翳,那双眼却一如当年看她时的温和。
“窈窈。”
余锦之声音干哑,张开了双臂,嘴角勉强牵扯出一个笑,却看着她如今的模样,难以笑出来。
婉芙唇瓣颤抖,一滴泪珠从眼眶夺出,划过脸颊落到地上,无声的,委屈的,未掺杂分毫的虚情算计。
“小舅舅!”婉芙扑到男人怀中,所有痛苦,惊喜,心疼,委屈……一瞬间迸发而出。这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未这般畅快地哭过了。
余锦之抚了抚怀中女子的发鬓,掌下的珠钗翡翠,绫罗绸缎,无不昭示着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他心底揪成一团,泛着浓浓的酸楚,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背,“傻丫头,小舅舅在这,别哭了。”
婉芙从小便是如此,娇气爱哭,旁人越说,哭得便越是厉害。泪水弄花了她的妆发,粘湿了余锦之的衣袍,她扯住男人的衣摆,仰起脸,眼神中藏着一丝的期待,手心随意抹掉脸上的泪痕,“小舅舅,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还有外祖,阿娘他们如今……”
她没说出口,小手紧紧攥住了男人的衣袖,怀抱着那么一分的希望,小舅舅如今还活着,那其他人是不是也还活着……希望太过渺茫,她不敢说出那个字。
余锦之心口泛酸,余家的掌上明珠,他捧在手上,从小捧到大的宝贝,如今却做了皇上的妃嫔,要掺杂到吃人的深宫中,与后宫的女子争抢圣宠。
他眼眶生红,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倏忽别过脸,不忍去看怀里的人,哑着嗓子道:“父亲、哥哥们还有阿姐的尸骨远在越州。”
这句话太过沉重,压得婉芙喘不过气,她呆滞片刻,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她已经亲眼看见了不是吗?倒底还在期待什么。
婉芙闭了闭眼,“是谁……”她嘴唇嗫嚅,身形颤抖发软,若非腰后的那只手臂托住,早就瘫坐在了地上。
余锦之不忍告诉她这个事实,他查了许久,才查出实情,而她却是那人的亲生女儿。
他手臂收紧,心头像悬了把刀子在钝着,“江铨寻花问柳,私底下欠了赌债,宁国公府非当年鼎盛世家,早就入不敷出。余家出身商贾,在越州坐拥万贯钱财,宁国公听了下面人的谗言,就将主意打到了余府,设计父亲出海遇难,给余家随意按上一桩罪名。阿姊心有愧疚,上吊自尽,大哥二哥三哥被江铨派下的人殴打致死……”
婉芙早有猜测,余家出事,与江铨脱不了干系,事实竟是如此。
她眼睫颤了下,一张小脸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那时余锦之尚与好友在外,被人通了音信,是好友拦住他,查清实情,再将哥哥们救出,但终究是他迟了一步。
入了御林军后,直到那日宫宴,他在竹林中见到了她,也看见了,她亲手杀死了那个婢女。他捧在掌心的明珠,从小连只野兔都不忍吃,短短一年,竟然亲手杀人。他震惊之余,将那婢女的尸首暗中处置,送出了宫,以免叫人察觉。
他闭了闭眼,感受到怀中单薄的身影颤抖不止,眼神渐渐沉了下来,江铨,江氏一府,他会让他们为余家满门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
婉芙从林中出来,鬓发歪歪扭扭,眼睛通红,肿了一圈,形容狼狈,失魂落魄。
千黛担忧,有心去问,但见主子神色,似不愿多说,她只握住了主子的手,捋了捋皱起的衣裙,扶着主子回了金禧阁。
……
宁国公今日之语简直骇人听闻,宫宴散去,嘴碎的官家命妇无不惊愕不已,碍于在宫中,面上是风平浪静,只是那若有若无瞟到敬安侯的视线,让敬安侯忍不住埋头到地里。
事成这样,他怎能再让人耻笑,回去必先休妻。与敬安侯不同,武定侯取了赵鹤举的姊妹,赵鹤举是当今老师,御前宠臣,他再屈辱,也没那个胆子把人休了。
銮舆到了咸福宫,李玄胤拍了拍身侧女子的手,“朕还有政务,改日再来看你。”
许是为了安抚她,才让她坐着銮舆回了咸福宫。随着话声落下,江贵嫔眼中仅有的一分希望破灭,失魂落魄地下了仪仗,爵位被夺,意味着幼弟只能靠考取功名赢得隐蔽,世家风光不再,如今,她腹中的龙裔成了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