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刘备唯一没有任何底气的事情
很显然,阮瑀已经明白这一切了。
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很难的东西,关键是要有人带入门,有人给讲清楚。
不把里头最关键的部分讲清楚,那就只能读出一些仁义礼智信之类的大道理出来,以为古人各个都是圣贤君子,各个都会和你讲道理,读不到这些东西背后隐藏的那些历史的脉络。
刘备这种高段位的选手稍微讲一讲,阮瑀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
“道家之术,就是这么个道理了,所谓的清静无为,指的就是天子本人的清静无为。”
刘备笑道:“毕竟只要你什么都不做,就没人知道你到底有多蠢,可你要是上手做了,聪明人也好,蠢人也好,都会暴露于无形,所以,除非皇帝是真的很厉害,否则,千万不要亲自上手做事。”
阮瑀深吸了一口气,向刘备行了一礼。
“多谢大将军教诲,今日方才明白古之圣贤为何为圣贤。”
“不必谢我,多读书,多思考,多学习,学海无涯这句话倒是真的,没什么必要去过度解读。”
刘备拍了拍阮瑀的肩膀:“咱们是臣子,值此混乱世道,没有清静无为的资格,天底下唯一可以清静无为的,便是咱们的皇帝陛下了,上无为,而下有为,陈慕所期待的,便是咱们眼下正在做的事实。”
阮瑀点了点头,对刘备的一系列做法再无担忧。
他知道,刘备不单单擅长疾风骤雨,或许,他更擅长和风细雨的达成目标。
现在所有人都只看着他眼下的疾风骤雨,却想当然的忽视了他之前所引发的那一切在当时的环境下,或许也属于疾风骤雨,但是当时的人都没有这样看待。
既然能够如此精细的把一些疾风骤雨的操作都让人误认为是和风细雨,那么除非他自己放弃,或者认为是毫无必要了,否则,他一样能让现在的人认为他所做的还是和风细雨。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其实在刘备看来,道家之术在修身方面有着较为理想的一面,这一点在《庄子》当中体现得非常明显,但是在治国思想上,道家则是来了一个大反转,变得相当现实,可操作。
道家之术在现实层面讲究三点——动静小、成本低、见效快。
这三点的要诀,就在“因循”上。
现代人常常把因循和守旧两个字绑定在一起,下意识认为因循是贬义词,但是在古代语境下,古人的看法和现代人正好相反。
而在因循之道的具体方法上,道家之术也讲的比较明确。
他们认为一个刚上任的领袖,在第一年应该从俗,也就是所谓的“因循守旧”,不去改变前任的办事方法。
第二年开始启用传统意义上的有德之人,启用大家都认为靠谱的人,以此稳定局面。
然后从第三年开始稍微做一点改变,接下来慢慢的循序渐进的把自己的地位稳固了,一直到第七年,就可以了——
当然不是说第七年就太平盛世了,而是说第七年统治者的地位就稳固了,就建立起了自己的统治惯性了,就可以操纵庶民打仗了。
道家之术从来也不是为了庶民把日子过好,但是能让他们不饿死、有打仗的力气,这就很有必要了。
而且在因循的具体操作方式上,古人也有着非常先进的考量。
道家之术并不认可儒家的人性本善论,没怎么谈论教化之道,不把教育看得很重,从这一点上来看,对于人为改变的意义,道家似乎处在一个躺平的状态之中。
他们认为人都有自私自利的一面,为自己做事最有积极性,而想要改变这一点几乎不可能,所以不需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改变一个人。
道家认为掌握因循之道的聪明上位者应该要合理利用这种心理,因势利导,给人们安排工作的时候,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为自己做事,而不是在为上位者做事。
只要做到这一点,不用花费什么额外的成本,也能事半功倍。
当然,这对统治者的要求有点高,而且这一办事方法其实直接指向了一个重要的原则——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原则。
没有这一原则的确立与社会共识,就不可能在根本上让人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连财产都不属于自己,还有什么是能属于自己的?
然而帝制时期没有私人财产不可侵犯这一原则,天下的一切都属于天子,只要天子需要,在被推翻之前,他可以任意巧取豪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就意味着道家提出的这一高超的统治艺术不可能在帝国实现,就算偶尔出现那么一两次,也不过是君主的个人魅力罢了。
刘备自知自己没有那么强大的统治艺术,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润物细无声的办到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军事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