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慕归剑(第3/5页)

芳兰低头去看,只见白纸上已经出现了几行墨色的诗句——

香晚遮云纱,帘起人影斜。凉杯覆霜雪,沧月落高崖。

长韵合歌踏,海云浮为家。巷陌藏风隐,芳兰一开花。

“芳兰!”旁边的女子们合掌笑道,“有你的名字,芳兰。”

“这是阁主专为你写的!”

芳兰面颊微红,故作娇嗔:“阁主要给我写两首才行哦。”

纪砚宠溺地抚着她的秀发:“这就是两首啊。”

芳兰瞧着桌上的诗,美眉微蹙:“阁主逗弄我。”

纪砚抓住她的细腕,将她固定在怀里,在耳后低声说:“那你倒着读一遍给我听。”

芳兰垂眼,缓缓念道:“花开一兰芳,隐风藏陌巷。家为浮云海,踏歌合韵长。崖高落月沧,雪霜覆杯凉。斜影人起帘,纱云遮晚香......”

她的声音被一个吻打断。

纪砚在吻息中问:“把你的名字写进风花雪月里,够原谅我么,嗯?”

竟是一首通体回文!

四下满座喝彩,女子们笑得花枝乱颤,乐师手里琴弦卖力地跳跃着,香炉里喷薄着醉人的媚香。

这里仿佛不是尘世的勾栏瓦舍,而是云端的缥缈仙阁。

纪砚闭目。

满座的姹紫嫣红不再乱花迷眼,靡靡乐音也消失不见。

问他要自己最好的东西。

他什么字都能写好,但写得最好的字却只有两个。

那两个字他写过千千万万遍。

但不会有人知道。

* * *

江月白从来认为自己的身体是金刚铁骨,不会有脆弱的时刻。

但此刻他感觉自己成了一片快要破碎的枯叶,被火烤得又热又痛——只需折磨他的人再来上一脚踏碎,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师尊,你病了。”

江月白费力地睁开眼,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烛焰漫染成光晕,那道目光似乎很温柔。

“病得很严重。”穆离渊微卷手指贴了贴江月白发烫的脸颊。

江月白动了动喉结,嗓子顿时传来刺痛。

穆离渊端起药碗,将盛着汤药的瓷勺喂到江月白嘴边:“喝药,喝了病就好了。”

微烫的药汁碰到江月白干裂的嘴唇,只有疼。

“不......”江月白摇头,嘶哑不堪的嗓子说出破碎的字,“不喝......”

灵脉枯竭再加上来势汹汹的重病,还能让生命流逝得快一些。

穆离渊道:“师尊在生我的气吗。”

江月白良久无言。

气氛诡异,站在远处的守卫和侍女全部低着头不敢说话,但错乱的呼吸暴露了他们的紧张。

穆离渊背对着他们,冷冷说:“你们都出去。”

守卫侍女连忙躬着腰低着头后退,几乎是争先恐后地逃出了殿门。他们不用看尊上的脸色,单凭那几个阴森的字,就能想象到如果照做得慢了,待会儿又是如何暴戾残酷的惩戒。

寝殿内恢复了安静,穆离渊盛了一勺药汤,又问了一遍:“师尊生我的气吗。”

语气从阴冷变回了温和。

江月白摇了摇头。

穆离渊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月白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他这样盯着江月白看,已经有两天一夜。

他知道江月白皱眉是疼痛、抿唇是忍耐......

此刻的摇头不是回答问题,而是认为他无理取闹的不耐烦。

当然也可以是回答。

因为江月白的确没有生气。

在江月白眼里,他幼稚可笑到不值得生气。

不论他如何卖力报复,江月白永远可以淡然接受,没有反抗和拒绝,甚至连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有给过。

哪怕在痛苦至极的时候。

“喝了它,”穆离渊用勺子抵着江月白的薄唇,“趁我还有耐心。”

江月白没有出声,只有放在床边的手指动了动。

穆离渊低下头。

看到江月白微颤的手指碰到了自己的衣袖。

穆离渊很喜欢看江月白,当然也很喜欢看江月白的手。

这双手曾经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刺出让对手无处可躲的惊艳一剑,也曾握着他的手在烛火下一笔一划教他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北辰仙君的手太好看,穆离渊总是盯着那些骨节弯曲的优美弧度出神,剑招学得很慢,名字也学得很慢。

这双拿得起千年寒铁铸造的风雪夜归剑的手,能在翻腕之间打出让山河颤动的一击,让众生仰望,让妖魔生畏。

穆离渊曾经也畏惧这双手。

但他现在成为了胜者,体会了将这样一双手握在掌心蹂|躏的滋味——逼迫这双手因为忍痛而苍白紧攥、欣赏弧度优美的指节痛苦地扣住浴盆边沿、感受布满薄茧的指腹在高浪翻滚时无力地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