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页)
他汗水滴在她面颊,没进她发间,青娥迷迷濛濛抓到一只面具,盖在他脸上,眼花耳热朝着他痴笑。
他接过去,将青面獠牙的傩面具戴在脸上,他皮肤洁净清白,却又身材高大,对比十分悬殊。躬身的姿态没有改变,像头会对所爱之人心软的野兽。
青娥痴痴瞧着这样一个他,即便对明天一无所知,也格外有盼头。
江宁的中秋就不如顺天府那般调和,那天下晌冯老爷就收到了冯俊成月前来信,看完板着脸,一迳到厅里吃饭。
益哥儿尚未落座,但面前的菜盘子却显然动过。冯老爷一记眼风扫过去,小哥儿哆哆嗦嗦,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擦掉的酱渍。
白姨娘将益哥儿揽在身前,给他擦擦嘴,以为劈头盖脸要惹来一顿训斥,冯老爷却只是走到门边去搀老夫人进门,让众人落座。
丫鬟埋头布菜之际,冯老爷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纸,递给身边的董夫人。
“俊成来信了?”董夫人大喜,摊开信纸就看,看得合不拢嘴,没一会儿又掩面难过,“我就知道茹茹到顺天府会生病,小孩子都这样,到不熟悉的地方吃了不熟悉的东西,脾胃不调,岁数又小,都是避免不了的。”
老夫人见她泪眼盈盈的,握握她的手,“你也知道避免不了,小孩子生了病恢复得快,茹茹又皮实着,摔跤都不见得要落泪的小丫头,你担心她呀,可就多余了,保管这会儿活蹦乱跳着。”
董夫人擦擦眼下泪,叹了口气。
白姨娘笑道:“这信送过来要大半月,早就能跑能跳了。太太这是想茹茹了,茹茹一走,院里冷清不少,益哥儿也说呢,茹茹不在,他再也没找到过那么圆的石头。”
说起这个,董夫人复又笑起来,“茹茹有本领,总能找到最圆的石头和最直的棍子。”
说了好半天,没人提起冯俊成,都在刻意避免,不想中秋节看冯老爷的脸色。
谁知他是个不点也要炸的炮仗,动筷前,见董夫人高高兴兴将信纸收好,板着张冷脸道:“这信,谁也不许回。”
他这脾气全家人都清楚,没人愿意刻意触他逆鳞,何况今日还是中秋,因此董夫人没说什么,想着私下里偷偷给顺天府去一封信。
冯老爷却读得出她心里话似的,“不许回,别叫我知道你们谁私下里偷偷给他送信!”
董夫人一把火叫他给点起来,那么些年她都忍过来了,唯独这次不论如何都忍了,竟从座上站起来,来不及发脾气,眼泪先往下掉,“这话什么意思?老爷是不打算认俊成这个儿子了?他犯什么错,不过是喜欢一个貌美的女子,就要逐出家门了。噢,你还有个小儿子,有恃无恐,左右将来家产后继有人,俊成独自在顺天府,他的死活就不必管了。”
冯老爷不料董夫人如此说,怔愣当场,碗还捧在手里,“你——”
一听这话,白姨娘也有些无处可逃,见益哥儿看向自己,伸手握了握他桌案下的胳膊。
董夫人泪如雨下,手指着他,“你了不得,你儿子多,我又能指望谁?早知道我就跟俊成一架车去北京城!省得在这儿憋屈死也没有儿子给我收尸!”
话毕就听丫鬟齐声惊呼,一窝蜂朝老夫人那儿涌过去,老夫人扶着脑袋直挺挺往后栽,好在有人接着,这才没有跌倒在地。
“老祖宗!”
她老人家神志也还清明,扶着身边人坐起来,道了声无碍,握起箸儿若无其事地挟菜。
“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快,快去请大夫来瞧。”
老夫人骤然将筷子拍上桌案,“我说无碍,都给我坐下。”老人家声量低下来,强忍着似的,“都给我坐下吃完这顿团圆饭……”
本以为这就是这晚上最残缺的一顿团圆饭,可应天府里还有更破败不堪的场面。
黄瑞祥染病月余,终于瞒不住家里,他爹盛怒之下将一桌饭菜掀倒在花厅,黄瑞祥的大哥大嫂也都对他退避三舍。
郑夫人惊慌失措,一脚踩空,崴了左腿,冯知玉连忙搀了她回屋,郑夫人哭都来不及,把脸伏在炕桌上。
饶她此前对冯知玉有所改观,此时也难免迁怒于她,泪眼瞪她,“这么大的事,为何瞒着全家上下?”
冯知玉道:“是我们商量好了不说的,我一心以为大夫能治好,可这病顽固,也问过大夫,没听说有谁痊愈的。”
郑夫人果真哭得更凶,黄老爷紧随其后来在屋内,他又怒又悲,逮着郑夫人先降罪,“瑞祥有今天,都是你这做娘的惯出来的,究竟才能养成这副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