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琴身有裂痕,琴弦算不得上乘。

除了料子好些以外,他着实瞧不出这琴哪里入了她的眼,让她非要得到!

李鹤珣望着沈观衣许久,见她头也不曾回一下,郁气积攒,想起自赏花宴再次见到她时,便没有一次是顺心的。

方才归言匆匆回来,他听闻之后丢下众人与他过来,她不识好歹便罢,还冷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诺大的上京城,风雨欲来,百姓步伐匆匆,周遭的人所剩无几,杂耍高台上,沈观衣对襟青纱很是单薄,随风而动,一头青丝略显凌乱,她背影坚毅执拗,仿佛任谁来劝说都无用。

在这种事上一身犟骨,任性妄为。

李鹤珣压着心底翻腾的沉郁,转身便走,管她死活!

但,探春突然道:“那把琴,是小姐娘亲生前之物。”

所以才那般珍贵。

所有的情绪汇聚成沈观衣骤然看来的那一眼,平静无波,好似今日说变就变的天色,上一瞬还明媚如春,此时却已然褪去所有斑斓的光,悄无声息。

李鹤珣步子一顿,嘴角抿直,斥责之言在他喉口滚了一圈,又沉沉咽下。

娘亲生前之物……

他骤然想起长公主先前的劝慰:“她是个命苦的,自小便一个人在那庄子上,娘亲走的又早,没人教导,性子难免顽劣,你是男子,多担待些。”

罢了。

他回身,趋步行至沈观衣一步之遥的位置,在她回头看来之时,沉稳有力的声音赫然响起,“班主,这琴可卖否?”

一刻钟之前,如出一辙的话。

班主虽错愕,回的却一般无二,只是相较于之前,此时更为恭敬几分,“这位大人,规矩不能破。”

沈观衣歪头看去,李鹤珣从容冷静,身量极高,挺拔如竹的站在那儿,清如朗月。

她忽然想起前世这把凤楼月,似乎是归言派人送去沈府的。

只是不知这把琴,李鹤珣是从班主这里寻来的,还是从别的地方。

若是从班主这儿,他可是站那儿不动,将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但转眼一想,沈观衣又觉着不可能,以李鹤珣的性子,他定然不会任由旁人拿捏。

班主的规矩?

那个声名赫赫,如山中玉石般的男人,在他心中,他的规矩,才是规矩。

“知道了。”

沈观衣被声音拉回神来,身旁的李鹤珣面色如霜,执笔而起,浓墨自笔尖浸入。

沈观衣心下震惊,不曾多想,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笔尖停在空中,水墨入纸,氤氲开一朵黑色墨花。

她扬声错愕,“你要替我拿彩头?”

她自是不会认为李鹤珣要与她争抢,但也不曾想过他会如此好说话。

他若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有千百种法子,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班主都能指使他了?

李鹤珣望着手腕上葱白修长的手指,沉吟道:“不然让你一个女子赌上性命?”

他语调清平,不曾看沈观衣一眼,见她不放手,便就着她的手腕,兀自挪动,笔触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三个大字,纸张错落间,李鹤珣三个字隐隐与底下的沈观衣重合。

他扫了一眼沈观衣松开的手,“班主,可否不用绳子?”

班主神色犹豫,“这……”

李鹤珣转身踱步至柱子前,负手而立,温言道:“本官倒是不怕,就怕班主一个失手,杀害朝廷命官之罪,你可担当的起?”

“大人,咱们可是签了生死状的!”

“本官知晓,所以才与班主商议可否不要绳子,若班主失手,本官也能保住一条命。”

他神色犹豫间,李鹤珣继续道:“或是说,班主其实是贼人,特意等着本官自投罗网,不将本官绑了,怕杀不死本官?”

这帽子扣下来,班主冷汗连连的便要跪下。

李鹤珣指节敲打着掌心,慢条斯理的道:“本官只是将或许会发生之事说与班主听,班主可以考虑一二。”

突然,震彻山河的雷声滚滚而来,班主捏着黑巾的手一滞,心底挣扎半晌,他回头望向跟着他多年的几人,思绪来回翻滚,随着雨滴滴答答的落下,他泄气长叹一声。

这位大人说的不错,但他却考虑的更多。心中有了阻碍与畏惧,这耍了十多年的飞刀便沉如泰山,他无法心无旁骛,这二人又对这把琴势在必得,如此,他只好退一步。

“既大人与姑娘这般喜爱这把琴,我今日便坏一把规矩,赠与你们了。”

沈观衣怔住,抿着的唇微张,眼底的笑意逐渐蔓延开来,明媚的将阴雨拨开,如同初见微阳,“真的?”

她欢喜的从旁人手里接过那把琴,指尖抚过琴身,爱不释手。

李鹤珣抿唇瞧着,她所有的欢欣雀跃仿佛凝结成一团炙热的火焰,深深烙进他眼中。

还是真是一会一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