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府今日热闹的出奇。
平日安心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中的妾氏与家中晚辈纷纷露了脸,站在正堂等着送二小姐出嫁。
沈书戎这些年纳了不少妾氏,如今满堂姝色,唐氏瞧了心中颇为憋闷,但面上仍旧礼数周到,拉着庶出子女们唠家常。
她年轻时伤了身子,至今也未能给沈府诞下嫡子,但她心许云姨娘诞下的年哥儿,年纪尚轻,却是个聪明的,与她也很是亲近。
若不是沈观衣突然发难,断了她的谋划,今日她不但能让沈观衣下不来台,还能将脏水泼在云姨娘身上,之后也能以管教不严的名义,将年哥儿抱养过来。
想她为了促成这件事,低声下气的拉拢云姨娘许久,结果如今通通因为沈观衣化成了一缕炊烟。
云姨娘年纪尚轻,性子温婉,见唐氏面色不愉,以为她是在担忧今日之事,安抚道:“夫人,二小姐定会平安顺遂的嫁过去,您别担心。”
“是啊夫人,二小姐那般得老天眷顾的女子,定会安顺的。”
“今儿个我可要好好沾沾二小姐的喜气,让我家蓉姐儿将来也能嫁个好夫家。”
先前还各不搭理的一屋子人,如今因为沈观衣而侃侃而谈,你来我往,言语之间多是讨好谄媚,唐氏勉强的勾了下唇,干脆眼不见为净,低下头一个劲的喝茶。
“夫人,到了,姑爷到了!”
话音刚落,便瞧见沈书戎背着一小姑娘缓缓走来,五步一喜字,十步一红绸,小姑娘戴着喜帕,瞧不清脸蛋儿,于是她怀中抱着的那把琴,便格外引人注目。
年纪尚轻的女儿家拉着自家姨娘的衣袖,好奇的睁大眼睛,“姨娘,二姐姐为什么要抱一把琴啊?”
云姨娘算是陪着沈书戎一步步走到如今的老人,她不喜争抢,除了自家孩子,对许多事也算不得上心,但那把琴,她不会忘。
柳商这个名字,如今想起,都仍旧令人惋惜。
那般惊才艳艳的女子,最终却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而罪魁祸首……
云姨娘抿着唇侧头看去,只一眼便低下了头,这府中的人,谁也不想步柳商的后尘。
唐氏气的嘴唇发颤,脸色苍白。
沈观衣由沈书戎背着从正堂走过,不曾停留半分,新嫁娘拜别主母是燕国一直以来的礼仪规矩,而今日,沈观衣不但坏了规矩,还抱着那把本该消失的破琴,堂而皇之的出嫁!
怨毒的目光似要化为钉子从沈观衣的脊梁狠狠穿过。
沈观衣察觉到了,甚至心情甚好的扬起了嘴角。
心情怎能不好呢?前世的今日,唐氏可高兴的快要合不拢嘴,以为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想要压得她这辈子都翻不过身来。
如今再回想,竟能理解唐氏当时的心绪。
瞧着憎恨之人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得打落牙齿混血咽,那等心情,当真美妙。
门口吹打得声音由远及近,缓缓消散,沈书戎将她送入轿中,毡帘放下的一瞬,她听见了诸多声音。
与前世的嫌弃谩骂不同,她们或是讨好或是真心,那些从前恨不得用唾沫星子将她钉死在不贞不洁上的姨娘与下人们,竟也能说出这般让人高兴的吉祥话。
“吉时已到,起轿——”
到底那三十多年没有白活,她至少从李鹤珣身上学会了如何让那些人闭嘴,如何让自个儿高兴。
迎亲队伍,十里红妆,绕了大半个京城,终于在戌时前去到了李家。
轿子稳稳停下,耳畔喜婆正高声喊着话儿,毡帘掀开的一瞬,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将她从轿中扶了下来。
凉风习习,喧闹不休,他们离的那般近。浅淡的松香似乎隔着喜帕挠了一下她的鼻尖,又痒又麻。
沈观衣不是第一次嫁人了,但她垂目瞧见那一双干净到不沾尘土的长靴时,仍旧有一瞬间的恍然。
她又成了李鹤珣的夫人。
如命运的刀雕刻成了眼前斑驳的人影,混着光,透过喜帕投向心湖,浮出涟漪,激荡的连耳唇也突然滚烫。
沈观衣知道,这些与风月无关。
与他有关。
成亲的繁文缛节其多,底下宾客瞧着热闹,年纪尚轻的人都伸长脖子想要看的清楚些,没人注意到与新人同样着绯衣的男子端坐在角落,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那二人。
“世子。”阿让轻轻唤了一声,怕他因冲动做出些什么事来。
宁长愠望着那并肩而立的人,周遭的红连带着他自己的衣裳,都觉着碍眼,碍眼至极!
那是他从前不曾想过的场景,就像他不曾想过,小姑娘有一日会长大,会嫁作他人,再与他无关。
半个时辰前他还想着,一个女子罢了,有何不舍,他偏要来看着她成亲,可当真看见了才知晓他自诩的洒脱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