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九章 大结局(下)日落紫禁城(第2/3页)

权力的最顶端,容不下任何的真情,所以皇帝,不过孤家寡人一个。

胤禛眼皮耷拉下来,想着他坐拥的江山万里,想着这因果报应的死法,想着他孤家寡人一个,想着许许多多被他杀了或者害了的人……

顾怀袖是到现在为止,除苏培盛、高无庸两个之外,跟了他最久的奴才,也懂得他许多。

她低眉顺眼,似乎温驯得很:“从万岁爷南巡时候开始,我——顾三,大姐瑶芳,太子,十三爷,十四爷……到后来的大哥,到朱江心,年羹尧,隆科多,钱名世……还有沈恙,敦肃皇贵妃……乃至于您自己,如今要了结了,奴才到死也是您的奴才。”

对,到死,她还是胤禛的奴才。

只是,死的不是顾怀袖,是胤禛。

胤禛闻言只抠紧了自己手里一串沉香木佛珠,多年来拿在手上,早盘得光泽圆滑,已经让他有些捏不住。

他以为自己多病,是因为年纪大了,身子不大好,可现在想想,未尝不是一种先兆。

张廷玉通过奏折制度与之前多次抄家,又是否有徇私枉法与挟私报复,只有张廷玉自己知道。

一旦胤禛处于皇帝这个地位,臣子们说的所有的话,都只有一分是真。

下面的人总有种种的秘密,他们就是皇帝的耳目,而皇帝的耳目未必肯为皇帝服务。

若是许多年之前,他断断不会被张廷玉这样的手段蒙蔽,因为那个时候他是雍亲王,也是在下面的人,也并不是孤家寡人,他有忠于自己的大批智谋之人,他是蒙蔽人者,而非被人蒙蔽者。

可是一旦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上,他就成为所有人都想要蒙蔽的人。

多少年前,曾想过,不知道坐上皇位是个什么滋味,所以想要知道,却不能肯定自己成功之后是不是后悔。

可现在想想,他真的没有后悔吗?

天子,乃是上天之子,与寻常人不同,所以天子被所有人孤立。

他要高高在上地去拿捏所有人,而他们不敢反抗。

早年继位之时多有抄家灭族之事,臣工早就敢怒不敢言,所有于百姓有利之事,必定为大部分官员所不喜。

原本不算是什么,可这些都成为了张廷玉如今敢行事的依仗。

他一手筹建了军机处,也凭借着军机处将内外大事揽于手中,早先权柄全在胤禛的手里,而此刻,何尝不是在张廷玉的手中?

好算计,好算计……

连胤禛这样的心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大人果真胆大包天,又有空前绝后之智计……”

他到底算计了多久,才能织成如今一张大网?

可想而知,雍正若大行而去,下面指不定有多少官员要拍手称快,只因为他是阎王爷,是煞星……

当皇帝,其实也很累。

事到如今,竟然只余下悲凉,可他最不能饶者,依旧是顾怀袖。

“朕待你不薄……”

顾怀袖端端正正地跪着:“奴才亦如昔日,对万岁爷忠心耿耿。”

“你不过是朕养的一条狗!”

胤禛寒声讥讽,可颜色嫣红的血却从他唇边滑落,又落在他按着心口的手背上,落下来的时候,像是一柄剑。

顾怀袖缓缓闭眼,却道:“奴才跟着万岁爷,为您手染血腥,杀戮无数,您这一辈子薄情寡义,遂有今日;奴才亦心狠手辣,余生将在愧疚与忏悔之中度过。”

磕头下去,额头碰着前面冰冷的地面,顾怀袖陡然觉出一种莫名的悲怆来。

为着胤禛的命运,为着莫测的天威,为着她这飘摇沉浮的跌宕大半生……

她伏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似乎才恢复力气,手指骨节发白,撑起身子来。

这一刻,张廷玉亦感同身受。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细密的纹路,也似乎看着上面无数的鲜血。

权力,野心,掌控……

种种种种的*,贯穿着他一辈子,从开始,到结束。

张廷玉不知道晚年会是什么模样,可他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步,窗外似乎阳春白雪,窗内只阎罗地狱。

没有谁是好人,没有谁能得好报。

此生不报,或报来生。

此人不报,或报子孙。

焉知沈取之憾,非他作恶太多?

皇宫大内,宫门道道,圆明园中,雪色渐消。

胤禛抿紧苍白的唇,煞气凛冽地看着她,看着自己养了多少年,也没养熟的一条狗。

“为帝王者,无情。朕,乃天子。”

“您不是天子,您是*凡胎,奴才是您一条狗,您也不过是条狗。”

顾怀袖曾对胤禛说过一样的话,她睫毛颤了颤,却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跪在地上,可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天边已染了血红,瑰丽云霞带着灿烂的光华在紫禁城上空,像是笼罩千百年不散的阴影,高高在上地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