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凉州(第3/3页)
她口音带些陇上的腔调,说起话来也不似京中贵妇含蓄,却并不叫人生厌。
元承晚也笑应她:“夫人过奖。”
她素手轻轻搁下茶盏,又蹙眉苦恼道:
“本宫来此乃是受了皇兄旨意,只是郎君既无大碍,休养即可,本宫亦是无甚趣味,夫人可有什么去处,带本宫一道去看看?”
言语间活脱脱一个毫无心机的京中纨绔儿。
连此番至陇上亦是受了皇命,为的是替皇帝拉拢臣子,被摁着头送来的。
杨氏仿佛并未察觉,只受宠若惊地笑道:
“咱们这地界儿荒得很,怕入不得贵人眼,只是臣妇明日要去济恩局施粥送衣,殿下可愿同行?”
元承晚自然笑应。
张策端平白无故捡了天大的便宜,杨氏作为官夫人,夫君甫一上任,前院要烧三把火,她在后宅也该帷幄交际。
如明日一般的搭棚施粥便是这些官夫人们为自家大人打造好官声的惯用路子。
她既然决意前来,皇兄自然不放心她两眼一抹黑,长公主已然自皇帝那处粗粗知晓了些陇上的内情。
裴时行此番离开所为何事她并不清楚,但元承晚知晓,裴时行必然还安排下另一群人,正暗中潜游某处,为的是搜寻陇上私兵。
她昨日令裴无咎调集了陇上各郡县的账簿,希望自其中找找线索。
毕竟,若陇上当真有贼子胆敢在暗处铸私兵,那至少铁和煤的产量有蹊跷。
铁自是不必说,煤烧熔而闭之成石,经炼化为焦炭,用于锻金,可使兵器更为刚强坚硬。
这焦炭锻金之法受户部、兵部和工部三部共同把守,她亦只能知晓这一星半点的奥秘。
可终究难以查出头绪。
故而,若有如杨氏一般的当地人带路,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杨氏为人豪爽健谈,她也似乎是极喜欢元承晚,同她相谈甚欢,整整叙了一个午后。
待送走了杨氏,长公主起身回后院,欲要去看望她那卧病在床的柔弱“夫婿”。
却发现裴无咎正自隼足上拆解信条。
那隼遍身羽翼灰褐,翼上生有暗色纵纹横斑,见元承晚入来,一双锐目牢牢锁住她,浑身羽翼耸张,已然作出攻击态势。
被裴无咎喝止一声,便又乖顺下来,极有灵气。
长公主急急迎了上去:“无咎,如何,可是你阿兄来信?”
裴无咎已扫视过字条内容,起身呈递给元承晚:“正是,殿下请过目。”
不到亲眼见到裴时行的那一刻,长公主终究牵肠挂肚,寻常时候不觉得,可此刻连他亲笔书写的只言片语,亦成了可以慰她惊惶心怀的灵药。
元承晚葱白的指接过字条,细细阅读,连目光都透出几许柔情。
可片刻后却面色酡红,抬指揉皱了那张条子。
“你……你阿兄便只写了这一张条子吗?”
就为了这,便让一只隼无辜受累,飞了整整一夜?
裴无咎仍是恭敬道:“正是,只这一张。”
那何须他特地寄一张这种东西,婆婆妈妈!
长公主回忆起方才所见,裴时行写了满满一张信笺,俱是口吻严厉,对裴无咎所叙。
要裴无咎为她安排朝南的屋舍,每日通风;为她垫上鹅绒被褥,素日该为她安排什么饮食,又有什么宜忌。
最为刺目的是,他明明说了一遍,在话末又再次重申,严命裴无咎要护她平安,这句后头又补上一句:但是不许离她太近,不许对她言行无状,不许与她共处一室。
此“三不许”皆被裴时行笔墨浓厚,重重圈点而出。
足见其人的狭隘心地。
可如今,这般无状的话语明明白白被她和裴无咎看见。
元承晚心头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裴无咎素日虽是棒槌一般的少年郎,此刻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家阿兄的丢人现眼。
他试图施展口舌,为阿兄找补两句:“哈哈,养隼千日,用隼一时嘛,无事,无事。”
元承晚磨了磨牙,对上那隼黑豆般的眼,并未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