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离歌别宴 (〇四)(第2/5页)
只等年节一过,尤老爷便以年礼之名,打发人抬了几口箱子往李大人府上去。
李大人在房内笑着检看箱内的银子,剪着胳膊把管家回瞟一眼,笑问:“管家,你说,是外头的雪白啊,还是我这些银子白啊?”
管家哈着腰在后头亦步亦趋,满脸谄媚,“雪花银雪花银,自然是与雪同白了。老爷英明,既赏了邱家差事,又得了尤家的好处,如今这两家都巴望着老爷您呢。”
“嗨,邱家是亲戚,帮了他们,也是帮我自己个儿。好在这尤泰丰也算有眼力见儿,晓得主动退步抽身。可惜啊,他这会儿想抽身也晚了。”
“这……”管家将几口箱子睃一眼,因问:“咱们收了他家的银子,难道放着他家不管?只怕不好开交吧?”
李大人没奈何地摇了下脑袋,走到椅上吃茶,“不是我不帮,是我帮不了。朝廷拖欠了他好几年的货款,其实我在京时就晓得些内情,户部是按年清了他这些账的。既然清了账,尤家却没收到钱,你想想,那些钱都是进了谁的口袋?这些人,过了手的银子要叫他们拿出来,谁舍得?如今上头的官不想还他这笔账,只好治他个罪。谁叫他偏又与冯大人往从亲密呢?把他往冯大人的事上一牵,可不就顺理成章了?再抄他的家产,又是一笔横财。”
“嘶……就怕老爷收了他的银子,又不帮着他说话,他回头下了狱,把您给咬一口,那就不好办了。”
“咬我?他没那么傻,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外嫁,一个还没出阁。回头朝廷办到他府上,这笔钱,就当是保他那个未出阁的姑娘,不算我白拿他的。他也犯不着为了几万银子得罪我们这些地方上的人。何况他怎么说得清我到底有没有帮他说话?我说了,只是官微言轻,说了不顶用嘛!”
正说着话,听见小厮来报,说是邱家来了人。李大人一面着人请来,一面吩咐人抬了箱子下去,又转到案后提笔写信。
未几见一意气风发的青年进门,穿一件灰鼠毛大氅,脚踏羊皮皂靴。嫩白嫩白的脸,炯炯发亮的眼睛,冻红了鼻尖,说话一吐气,就有些孩子般的稚气。
便是那邱家的三公子邱纶,此人在家也是惯坏了的,有些不讲礼数,不等人请,一股屁股就在窗根底下的官帽椅上,把一腿高高地挂在扶手上头晃荡着,“舅舅,您叫我来做什么?”
实则这李大人并不是邱纶的亲舅舅,是拐了几个弯的表舅。不过当今世下,凡是官中有人,没亲的也恨不得磕头认了个亲,何况是本就有些干系在的。
李大人刚好写完信,折在封内,向前推在案上,“你亲自往苏州去一趟,把这信交给你父亲,告诉他,苏州的黄大人是我的至交好友,看过这信,自然替他在织造局走动。这份皇差,明年就能落到你们邱家头上了。”
邱纶放下腿,朝前微微欠身,“唷,尤家不争了?”
“争?姓尤的就是有这份心,也没这力气了。现如今,他尤泰丰保不保得性命都是难说。”
“这么严重?”那邱纶惊诧地将眼珠子一转,转着转着,又事不关己地笑起来,走到案前取信去,“舅舅,既然他们家到了这地步,那他家大姑娘,就能转许给我了吧?”
李大人剔眼看他片刻,随手抄起一本书朝他脑袋上拍去,“没出息!就惦记女人。我听你母亲说这一二年间就要给你定一门亲事。何况人家小姐也是定了亲的。”
“定亲怕什么?我不定就是了。她那头难道就不能悔?再说了,她还没出阁呢,要是尤家被抄了家,她也是要受牵连的。这么个大美人,难道您忍心看她充为军妓官奴?还不如嫁了我。”
“美不美的我没见过,不知道。我只知道,尤家遭了灾,就和你邱家门不当户不对,你父亲还肯?别想这些花里胡哨的事,老老实实的往苏州去。”
眼见李大人已有些不耐烦,那邱纶只得瘪瘪嘴,揣着书信辞将而去。
来回都是骑马,有二三家丁在前头吆喝着赶街上的人,邱纶歪歪洋洋地坐在马上,好不张扬烜赫。
有道是狭路相逢,可巧节后忙得脱不开身,曾太太只得打发妙真往一户不大要紧的远亲家送年礼。妙真因带着好些东西,便套了马车出门,恰是迎面驶来。
邱家因如今一府之长官换了他们家的亲戚做,连家丁的气焰也是水涨船高,不管对面来人是谁,先扬着手嚷开,“让开让开,没见着我们三爷的马吗?让开,有点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