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碾玉成尘 (〇三)(第4/5页)
这就算应承了,隔两日安阆再寻到那房子里去,见邬老爷和个女人在吵架,听口气是他太太,两个因他进门才住的口。
邬老爷看见他,便把袖子一甩,瞟了眼他太太,“我看怎么和人家交代!”言讫就气冲冲踅出门去。
邬夫人追到门上向外嚷,“我有什么不能交代的?!她不过是我几十两银子买来的个烂货,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谁还到衙门告我去不成?!”
骂两句,又掉回来,慢慢在上首椅上坐下,打量了安阆一阵,那高高的颧骨便往上一耸,就是一阵讥笑,“你是那小骚.货的娘家堂兄?实话对你说,那小骚货昨日给我卖了。你以为什么人都进得了我家的门啊?妄想!我活一日,就不能有第二个女人敢踏我邬家的门槛。你要找她,凭你天涯海角找去,我这里是没有的了。”
安阆怔了片刻,只是不信,“前两日我来她分明是在的。”
“多容她那两日还是我菩萨心肠!我这个人,心也软,看她生着病,暂且留她养病。病养好了我还要留她啊?不见得我心善到这个地步!”
早打听到白池是给邬老爷安置了外宅,想必就是为怕他这位太太的缘故。初初一见,果然是个泼辣人物,安阆对答不出话来。
他站一阵,作了几回揖,“这位夫人,我看您是不大喜欢白池,不如把她交出来给我,我仍带她回去。亏了多少钱,您告诉我,我一定想法子给您补上。”
夫妻就是这样子,打断骨头连着筋,邬夫人在这一刻是向着邬老爷的,一种玄妙的偏袒。像养个儿子,好不好的先满足了他,再关起门来打骂。
她摸了张契书出来拍在桌上,“你还不信我做得出来啊?我告诉你听,没有老娘做不出来的事。你自家来看,是不是白纸黑字写明的,卖了就是卖了。老娘不图这几个钱,就是要她不好过,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丫头片子,敢在我头上撒野,叫她试试看!”
由不得他不信,倒是张和人牙子签的契,那人牙子叫赵德,上头也清清爽爽写着白池这名字。安阆看着这名字,如遇芒刺,扎得心里一片疼痛难忍。从来没与人动过手的人,一时也不由得攥紧拳头朝邬夫人脸上挥过去一拳。
邬夫人也不知是不是前世作孽,由这一拳头起,后半辈子就转了个挨打的命。眼下是头一回挨打,还不习惯,眼睛瞪圆了半日,才后知后觉惊嚷起来。
一嚷不要紧,马上使人拿了安阆去见官。县衙的林大人,邬家的老相识了,知道了前因后果,问了安阆一场,知道他有功名在身,便抬了抬手,“本来你无故殴打人,是要受杖责的,念在你有功名在身,又是初犯,就免了这二十板子。人家买卖人家家里的人口,与你什么相干?你还说是堂兄,什么堂兄,我看你就是伺机想拐带人家家里的人口!你去吧,不要再和人家闹了。”
安阆没法子,只好去找那叫赵德的人牙子,偏那人牙子成日东奔西走的,访了四.五日才访到。人是早和邬家通了气的,见果然有人问来,便道:“你来晚了,这人我前日就出了手。”
安阆急问:“卖给了谁?”
“也是牙行的人,姓周,叫周富。他常往外地跑,前日听他说起,是要带到扬州去脱手,大约昨日就启程了,你要找,只好往扬州去找了。”
安阆顿觉心下一片茫然,茫然之后,也还是要找。又打听了些有关那周富的话,立时转回栈房收拾了细软一路往回找去。年关回到常州,开春安老爷病故,他料理了丧事,耽搁了几个月,便启程往扬州去。
后来又是怎么样,白池与妙真相对一阵,都不得而知。就连他在昆山县这一段,也是邬夫人有一回骂她时说走了嘴——
“你有了身子了不得?还敢顶我两句了?谁晓得你这肚子里是哪来的野种?你当你干净啊?老娘什么不晓得?有个姓安的,你和他就不干净!正正好,算一算日子,他上回找到这里来就是那时候,保不齐你肚子里就是他的种!也就是那个没皮没脸的信是他的种,哼,他做王八倒做得高兴,不管哪里的杂种都肯认作是他自家的。”
当下白池怔在原地,前后细想,是有些不对头。她没想过安阆会找到这里来,又无声无息地给他们哄骗走了,他们连见一面也没能见上。
就见上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也不一定要答应见他。尽管到了这里来,不是没有过后悔。可当初是她自己选的,走得干干脆脆。看着是为了妙真,为了她娘,其实她自己心里晓得,是因为对于和安阆的未来,她没有一点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