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前世终(第3/3页)
长霖……
姬长霖心口轻颤,自十二年前那事起,他再不曾像幼时那般唤他名字。
他的表叔啊……
“你会让他们杀了我吗?”年轻天子问。
“咳咳……”郁清珣咳出一口口污血,“只要……我活着,不会有人动你。”
但你就要死了。
天子眼有哀戚,到底是同意了,也由不得他不同意。
那中毒将死之人明明看着马上要死,却依旧有力气掐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赌,他还能不能将他脖子扭断。
郁清珣强撑着先交接过政事,再交了虎符,还亲口对未曾散去的百官道他重病将死,上请辞去文武职务。
他将一切都交代妥当,好似真是突然病重将死。
外头众臣讶然不已,有人惊恐,有人悲愤,还有人死死盯着天子。
末了,郁清珣要了一辆辇车。
那车周四只有薄纱,能清楚看到里头举动,天子与郁清珣同上辇车,一路驶向城外望远山。
郁清珣手掐着皇帝脉门。
年轻天子能清楚感受到他痛苦的痉挛,他却依旧咬牙撑着,给他讲朝中局势,给他说新法,宛如幼时他曾温和教他文武。
“……新法执行到今已有二十年,你亲政后定要坚持下去,这是你父亲的遗愿。”
车马到了望远山,郁清瑜早等在山脚下。
他没死。
皇帝心头一紧,头上冒出冷汗。
郁清珣和郁清瑜,这郁氏兄弟但凡有一个还活着,他便要遭!
“阿兄!”郁清瑜穿着甲胄,其上还沾染了不少血迹,疑似遭遇过刺杀。他眼中有泪,哀恸又克制地看着马车上的人。
郁清珣扯嘴想对他笑,但并不成功,反而喷出一口污血。
周围除了金吾卫,还有两衙兵卫,金吾卫暂且没什么变化,随着郁清瑜同来的禁军与营卫却是皆有悲愤。
——那是对皇帝的愤怒与不满。
或许从帝王看来,郁清珣该死,但众将始终记得是谁带他们走到今日。
年轻天子看着郁清瑜将郁清珣接扶下车,看着郁清珣已是站立不稳,心中不知为何,突地问道:“国公,你一直说黔首,说新法,说我父亲的遗愿,那你呢?你就要死了,难道没有遗愿?”
那人倚靠在兄弟身上,听到他这询问,咳着血笑了出来,“遗愿?我并无遗愿,能死在今日,我很开心。”
他挣扎着,想要上山。
郁清瑜连忙半扶半托着他,一步一步朝上走去。
山路崎岖难爬,他近乎完全趴在兄弟身上。
他们没说先前发生的事,这种事情在很早之前便已经有所预料,也早有准备。
快到山顶时,郁清珣喘息着问身边人:“我现在……是不是很狼狈?”
他满脸血污,脸色更是青白交加得可怖,这模样着实不止狼狈两字。
郁清瑜想到兄长曾经风姿,鼻端一酸,抓着衣袖替他擦拭脸上血污,哽咽着答道:“哥哥永远俊朗。”
郁清珣笑了下,已明了自己现在有多丑陋。
阿窈不喜欢长得丑的。
可就算他还如旧时,她大概也不喜欢了吧。
“我不想太丑……”他低喃着,终于爬上山顶,看到那熟悉坟墓。
他踉跄着想自己爬过去,却根本没力气过去。
好在有郁清瑜,他到底是被送到墓碑前。
他伸手再拂过那碑上刻字,无声道:阿窈,久等了吧?
转念一想,她或许根本就不会等他,她连他梦里都不常来。
可……看在我这么狼狈凄惨的份上,能不能稍微、稍微可怜可怜我那么一丝丝,让我能再见你一面?
他闭上眼。
世界彻底沉寂。
*
后记。
景安末年,景安帝姬长霖于除夕夜毒杀国公郁清珣,次岁,朝中百官自发罢朝三月,四月,帝重病崩于寝,无子无侄,众臣拥郁清瑜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