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第2/3页)
听到公子路所言,花巨心头微沉,目光变得凌厉:“公子身陷囹圄,尚且自身难保,何言救花氏?”
“我不能出偏殿,却非聋子瞎子。我知花颜使晋至今未归,反倒有一封血书现世,满篇斥信平君谋逆,传言出自他手。如今晋侯大兵压境,公子齐就在军中,战报频频传回,多城不战倒戈,想必花大夫早有耳闻。”公子路身体虚弱,说话时声音低哑,气势却分毫不弱,反而有些咄咄逼人。
他所言句句属实,花巨无从反驳,脸色愈发难看。
“日前信平君书信邻国,盼能出兵相助。如我所料不差,回信已到宫内,他所求实属奢望。西境大军神兵天降,晋侯有侯伯之名,代天子讨逆名正言顺。西南诸侯多思明哲保身,不会有人愿意蹚浑水。”
公子路分毫析厘,鞭辟入里。
花巨神色变了几变,既有赞叹也有惋惜。赞叹他才智过人,惋惜他遭遇大难,再也无法站立行走。
“公子早能一展才华,何至于今日。”花巨意有所指。
“阿齐是父亲和正夫人之子,是我的血亲兄弟。他自幼敦厚,好与人为善。天子强索质子,他孤身入上京九载,遭遇的风霜刀剑何其多。好不容易平安归国,无人能与他争,我不能,父亲的其他儿子不能,宗室之人更加不能。”公子路加重语气,脸颊瘦得凹陷,颧骨突起,一双眼却亮得惊人,“所以,信平君该死!”
花巨陷入沉默,心中天人交战,难断是否该孤注一掷。
看出他的犹豫,公子路强撑着坐直身体,剧烈咳嗽两声,继续说道:“信平君害死我父,囚禁正夫人及我母,花氏不闻不问,对恶行置若罔闻。何其短视懦弱,愧有大氏族之名!”
花巨脸色阴沉,目光陡然锋利。
公子路夷然不屑,满面讥讽:“大军将至,信平君断无生路,跟随他注定死路一条。想必看清这一点,花大夫才入宫见我。既如此,何必故作姿态,反倒引人发笑。”
这番话异常直白,无疑将花氏的颜面踩到地上。
花巨本该勃然大怒,他却意外冷静下来,凝视公子路,沉声道:“花氏改弦更张,公子能代公子齐许诺?”
公子路发出一阵低笑,笑花巨的不知深浅,笑他仍在做春秋大梦。
“外大父,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是在救花氏,不欲我母家族绝灭。”他突然改变称谓,未见多少亲近,反而愈发讽刺,“花氏同逆贼为伍,理应族灭。现如今不过亡羊补牢,不至于血脉断绝。您竟妄想获取好处,还想着待价而沽,岂非是异想天开?”
嘲讽毫不留情,花巨面红耳赤,腾地站起身,怒气冲冲就要离开。
公子路没有出言挽留,只是面带讥讽地看向他。
花巨不会走,也不可能走。
正如公子路所言,一旦西境大军攻入颍州,信平君必死无疑,助纣为虐的氏族无从逃脱,花氏同样岌岌可危。
僵持片刻,花巨终于收敛怒色,主动坐回到原位。
“公子欲我何为,无妨直言。事成之后,望公子能信守承诺,不忘今日之事。”
“那是自然。”
伤处又泛起剧痛,冷汗逼出额角,公子路却状若无事,看向对面的花巨,缓慢点了点头。
在花巨放松神情时,他眼底闪过诡色。
承诺,践诺,对象当为诚信之人。如花氏这般首鼠两端,卑劣无耻的小人,合该吃下教训。
世人会如何看待他,史官又将如何记载,公子路全不在乎。他至今撑着一口气,不过是要为父亲报仇雪恨,要亲眼看到信平君酷刑而死,更要送阿齐登上君位。
待到心愿了结,他死而无憾。身后名如何,任凭世人去说。
花巨不知公子路的打算,在殿内同他密谈许久。听到门外的暗号,知晓必须离开,方才起身告辞。
“公子放心,不出两日必安排妥当。”
“敬候外大父佳音。”
两人结束谈话,花巨披上侍人的外袍,伪装的身影消失在廊下。
堂迈步走入室内,移走凭几,俯身到榻前,向公子路禀报正殿得来的消息。
待他说出邻国拒绝出兵,信平君孤立无援时,公子路不禁展颜:“不出我所料,苍天有眼!”
“公子,正殿多日死人,逆贼癫狂,要防他狗急跳墙。”堂提醒道。
“我有安排。”公子路笑意不减,成竹在胸,“花巨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偏殿,自然也能把手伸入正殿。不出两日,必有一场好戏。”
闻言,堂不再多说,扶着公子路躺下,为他拉上薄被。
金乌沉入地平线,夕阳的余晖彻底消散。
黑暗笼罩大地,颍州城亮起点点火光,道路上行人稀少,远不如白日里热闹。
一骑快马飞驰到城下,马上骑士满面风尘,嘴唇起皮,带回又失两城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