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6/7页)

原瑞升点头,满脸委顿之意。“好,就依裴公子的。只是这一晚且莫睡熟了,若是有人来偷袭……”

裴明淮笑道:“原前辈只管放心,在下管教他们有来无去。”

下了大半夜的雨,第二日却是天朗气清。裴明淮起身时,见原瑞升正站在竹棚之后的一处空地,手握长剑,面前泥土里插了一块木牌,知道他必定是将自己侄子与另一名弟子的头颅与断手埋在了此处,当下便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原前辈节哀。”

原瑞升慢慢回过头来,他脸上皱纹毕现,颇有老态。“都怪老夫自己,让他们无端地来送死。”

裴明淮无言以对,原瑞升却笑了笑。“走罢走罢,趁天气好,我们在天黑之前赶到朝天峡。”

他对剑门这一带十分熟悉,二人骑在马上,原瑞升一路连指带说,听得裴明淮甚是神往。原瑞升取了身边水囊,喝了几口,笑道:“人老了,嘴也碎了,裴公子莫要见怪。”

裴明淮笑道:“原前辈太过谦了,在下是真听得入神了。”他扬起马鞭,虚指了一指四周,“这里便是三国相争时候的蜀道,果然是险峻无比,当得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原瑞升却道:“待你走到朝天峡,此处就是升平大道了。”

一直走到下午,那朝天峡终于在眼前了。裴明淮登时怔住,他虽已听姚浅桃说过那“云栈”,但亲眼见到还是另有一番震撼。那哪是什么路,根本就是极长极宽的一道削壁,无数木桩打入悬崖之中,又以木板在木桩上搭建起窄窄的一条小道。下面便是极湍急的江水,隐隐能见到江中露出的礁石,若是摔下,就算水性极佳的人,也难免撞到礁石上,粉身碎骨。而那栈道靠江的一边竟只悬了一道铁链,若没些胆量之人,也不敢走。

这日本是阳光明丽,但走到此处,却只觉着云蒸雾绕,栈道仿佛便在云中,果不愧“云栈”之名。

原瑞升笑道:“裴公子,如何?”

裴明淮道:“在下是迫不及待地想上去一试了。”

原瑞升道:“座骑也只能留在此处了,朝天峡的栈道极险,有些地方人要走都艰难,更不要说马了。”

裴明淮道:“不错。”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那栈道,这朝天峡的栈道年久失修,不时地会有块木板掉了,或是踩上去摇摇晃晃。裴明淮走了一段,朝下一望,江水奔流咆哮,露出狞恶礁石,竟微微觉着有点目眩。再看自己,也被裹在一团淡淡白雾之中,一时竟觉似真似幻。

原瑞升本走在他前面,这时只闻他的笑声自云雾间传来:“裴公子,可有乘云而上之感?可别一脚踏空了,掉下去就算是只水鸭子也活不了。这里的暗礁漩涡,可多着呢。”

裴明淮道:“多谢原前辈提醒。”

他听到原瑞升忽地“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异之色,便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后,道:“怎么了,原前辈?”

这栈道极窄,仅容一人通行,原瑞升挡住了他的视线,裴明淮看不到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过了片刻,原瑞升方一侧身,裴明淮立即闪身过去,只见有两具尸体横在面前。那两具尸体在昨日还是两个活人。

原瑞升喃喃道:“血刀双煞,他们的银刀都没有出鞘。”

裴明淮朝两具尸体走近了两步,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二人的尸体已然不成人形,似乎是被重物踩踏过一般,尤其是二人的脸,都成了肉饼,若非看他们身形衣着,几乎认不出来。原本一尘不染的雪白衣衫,此时早已污泥鲜血和成一团。在秦华的衣襟下摆处,有一个十分显眼的和着鲜血的泥印,一眼看去却有些像个蹄印。

原瑞升的声音里,隐隐透着恐惧之意。“他们……难道是被马给踩死的?”

裴明淮皱了眉头,又盯着那蹄印看了半日,道:“不太像马蹄印,倒像是个……”他抬起头,望着原瑞升,“牛蹄印。”

原瑞升顿时大惊,看了片刻,不由得点头道:“不错,正是牛蹄印。老夫幼时家贫,也放过牛,这确是牛蹄印无疑。看来,是一头牛在他们身上反复踩踏,才把他们的尸身践踏成这般模样?”

裴明淮道:“马都上来不了,一头牛又怎能牵上这云栈?”

原瑞升道:“但他们的死状……”

裴明淮忽然弯下腰,自秦祺手中取了一物。他握得并不紧,显然是在他死后,有人将那物事塞入他手中的。原瑞升一见,便失声道:“这也是一块琰圭!”

这块琰圭与在蒸笼中发现的形状全然相同,只是色呈深黄,极是纯美温润。裴明淮道:“这是田黄石,称得上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之一了。”

原瑞升注视着琰圭上的花纹镌刻,甚是遗憾地道,“又是梵文,只可惜秦祺秦华二人已死,我们都不认得上面写的是什么了。不过,照老夫看来,这琰圭之上,写的一定是‘牛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