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8页)

她又望定裴明淮,道:“公子特地跑来问我话,是不是……是不是鸣泉他……出什么事了?你……你可别骗我。”

裴明淮见阮尼也不是受不起惊吓的女子,只得道:“鸣泉倒没什么事,只是……只是于蓝……她昨晚死了。”

阮尼“啊”地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扭过了头去,裴明淮只见她肩头都在发抖,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难受,也不好劝。阮尼哭了半日,总算是停住了,哽咽地道:“公子,于蓝是怎么死的?我跟她从小就相熟,她并没什么旧疾啊。”

裴明淮迟疑了一下,道:“她是被人杀害的。”

阮尼又是“啊”了一声,掩住了口,更是哭得无法言语。裴明淮问道:“阮姑娘,你知不知道,可能是谁杀了于蓝?”

阮尼只是摇头,好容易止哭,颤声道:“公子,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裴明淮道:“姑娘是想去见一见于蓝?这个……我劝姑娘不要去,那样子,实在是……实在是……不如等到于蓝下葬,再去她坟上……”

阮尼哭道:“公子不知道,我家跟沈家在南朝的时候,便是世交,我跟于蓝从小就好,她常常打趣说,有一日我嫁到她们沈家,她就是我小姑子啦。等那一日,我还能送她出嫁。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公子,我求你了,让我见见于蓝吧!我跟鸣泉是没缘份的了,于蓝……若是她下葬了,我连她的面都见不到了……”

裴明淮见她这般说,只得道:“若姑娘一定要见,那我带你去便是。”当下起身,忽然见到屋角堆着一块块的东西,外面以黄纸包扎,心念一动,问道:“阮姑娘,这些是不是松脂?”

“是。”阮尼道,“我们药铺也卖松脂。”

裴明淮道:“卖给何人,可有记录?”

阮尼走到内室,过了片刻,拿出了一个簿子,翻到一页,递给了裴明淮。“买松脂的人不多,这段时日就这么些。”

册子里的字想必是阮尼所写,十分秀丽。裴明淮扫了一眼,“余”这个姓,赫然在目。忙问道:“这余管家,是亲自来买的?”

“是,他买了很多。”阮尼看了一眼,点头道,“余管家经常过来采买东西,有时候也会替鸣泉给我送东西来。”

裴明淮心里那个疑团总算是有些清晰了,原来余管家被杀之时洒在水车上的松脂,却是他自己买回去的。他不再追问,问阮尼道:“我是骑马过来的,也不便带姑娘过去。姑娘家里可有车马?”

“有。”阮尼道,“我家有辆马车,平时载货所用,我把铺子关了就去,到时候来求见公子。”

裴明淮道:“你说找我便是。”左右一望,道,“姑娘难道就一个人吗?”

阮尼低头,道:“我娘来这里不久,因为路上太辛苦,病一直拖着,后来也就过世了。铺子上有个伙计帮忙,也是鸣泉替我找的,现在出去送货了。”

裴明淮看着她,心里也替她难过,母女俩本来相依为命,现在就她一个孤女,沈鸣泉又另娶别人,她的日子自然更苦。便问道:“阮姑娘就没有别的亲眷了吗?”

阮尼一笑,这笑却比流泪更凄惨些。“有,多了去了。我家本也是大族,在悬瓠城,都死得七七八八了。我跟我娘逃了出来,我爹,我爷爷,都死了……”

悬瓠之惨,裴明淮自然深知。太武皇帝初次南伐,花了偌大力气,硬是没拿下悬瓠城,第二回 去,把万余兵士斩首之后以绳拖曳,绕城而堆。至于里面的百姓是何情状,更是不必想了。

阮尼又道:“我爷爷跟沈爷爷素来相识,连我们在这里住下来,都是沈家一力相助的,鸣泉更是帮了不知道多少忙。只可惜,我娘还是过世了,那些日子鸣泉天天过来看,替她诊治,也没得救得了她。”

裴明淮道:“乱世之中,像姑娘这般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阮尼道:“公子说得是。我们家里的人,要么被杀,死无全尸,要么为奴为婢,我……我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我是忘不了的,悬瓠城里外,那些死人,堆在一起……每天晚上一合眼,就会看到。连替我爹他们收尸,都不能……”

裴明淮离开的时候,听到阮尼轻轻地吟了两句诗。“尸丧狭谷中,白骨无人收。”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从前见过的那些兵荒马乱的景象,又再次浮现在眼前。皇后的叹息声,又好像听到了。

“谁不想平平安安,远离战乱?可是……你希望的,未必就能如愿了。”

裴明淮走出药铺,却没看到苏连的影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他刚走几步,却见着了个熟人。

虽说他知道吴震这一两日必到,但可没想到,吴震来得这么狼狈,展开轻功在集市上狂奔,已经撞翻了几个货摊,倒像是后面有头老虎在追。裴明淮目瞪口呆,吴震一抬头看到了他,真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叫道:“明淮!还好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