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采薇
明华裳声音软软的,仰着头,一双黑眸眨巴眨巴看着他,一副“你看我都这样求你了,你还好意思追究我吗”的表情。明华章很无奈,却确实无法追究她。
明华章只能冷着脸瞪了她一眼,说着自己都不信的威胁:“下不为例。”
明华裳眼中立即笑开了,小鸡啄米一样飞快点头,目光十分诚挚,但心里……想必是没当回事的。
明华章心里叹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撕开封条。明华裳看着二兄一副清冷高华之姿,手上却稳准狠撕封条,啧了声,小声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不也是直接撕吗?”
明华章侧眸望她,明华裳立刻收回抱怨,一脸乖巧地眨眼睛。
院门打开后,明华裳探头往里看,明华章跟在她身后,不疾不徐走入庭院。
入目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正排三间房,两边院墙高高垒起,墙角衰草白霜,置身其中有种天地为笼的感觉。房门上也贴了封条,明华裳扒到窗纸上看,问:“二兄,这些封条是什么时候贴上来的?”
“楚君案发生后,我下令封的。”明华章负手走到门前,修长的手指直截了当将纸扯碎,用最从容的姿态做着破坏力最大的事。他见明华裳瞪大眼睛看他,怡然拂去手指上的碎屑,说:“我是京兆少尹,撕开封条是为了办案。”
明华裳欲言又止,最后点头道:“没错,你说得对。”
距离命案已经过去了四年,期间这个院子不断住人,明华裳和明华章都不指望能发现什么线索了。他们今日来,更多的是观察地形。
明华裳一边在屋里翻看,一边对明华章说:“二兄,普渡寺僧人你问了吗?”
“看过他们四年前的证词。”明华章说,“楚君案发生后,我亲自带人来寺里问过,大概知道。”
“那你应该知道,楚君遇袭那天普渡寺早早关门,无人离开,而黄采薇死时独自待在这个院子里,没人看到她出门了吧?”
明华章淡淡“嗯”了声:“我知道。”
“那就怪了。”明华裳站在屋里,十分纳闷,“两次案发似乎都与普渡寺的僧人无关,那凶手为什么要选在这座寺庙附近呢?”
这也是明华章想不通的地方。按理抛尸地点和凶手位置密切相关,尸体都发现在普渡寺周围,凶手应当就住在这里才是。可是,寺庙里僧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证词也能相互印证,实在让人费解。
屋内很简单,最中央挂着一副菩萨像,下方放着蒲垫,两边垂着帷幔,看起来冰冷森然,暮气沉沉。除了礼佛之器,只有东墙摆着一张硬榻,实在不像能长久消遣的地方。
明华裳跪在蒲垫上,抬头看前方绶带系腰、朝霞络身,十八只手臂各持法器的菩萨画像,说:“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重要不重要,普渡寺的沙弥对他们寺里的香火颇有微词,觉得这次事件是有人推波助澜,恶意抹黑他们。”
明华章走到明华裳身后,和她一起看着华丽威武,但莫名显得阴森的菩萨像,说:“这是准提菩萨,密宗尊奉的六菩萨之一。普渡寺信密宗,长安城内大部分佛寺却信禅宗,便是同宗佛寺都在相互争夺香火,何况是不同流派的。”
明华裳咦了一声,问:“拜佛还分这么多流派?”
“当然。”明华章说,“三个人就会有不同意见,何况佛教吸引了这么多教众。哪怕只有一个乔达摩,不同教众对佛祖、修行的理解也不一样,最后便演变出完全不同的派别。”
明华章说着垂眸,看向明华裳:“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感受黄采薇礼佛时想什么,为什么能在这间屋里一待一整天。即便她信佛,她的丫鬟也能耐得住性子吗?”
明华章没再催促,而是掀袍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菩萨像。明华裳吃了一惊,忙回头:“二兄,你做什么?”
“陪你看。”从侧面看明华章肩宽背薄,脖颈修长,这样坐着有股又潇洒又庄重的少年气,“不用管我,你做你的就是。”
两人并肩跪坐在菩萨面前,莫名有种善男信女拜佛求婚的感觉。明华裳心里有些乱,她暗暗道了句对不起佛祖,正要起身,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哀怨婉转的笛声。
明华裳起身的动作顿住,诧异回头:“谁在这里吹笛子?”
“他吹的是往生心咒,超度死亡众生,消除一切业障,往生极乐世界,得生净土。”明华章说,“兴许是给亡人吹奏的吧。”
明华裳听得似懂非懂,她正要和明华章继续说黄采薇的事,忽然明华章眉眼一凛,眼神如利刃般朝一个地方看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