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定案(第2/4页)
去庆州问话的人是明华章派的,庆州的书信也是直接交给京兆尹,中间没有第三方插手,假净慧的身份坐实,似乎没什么怀疑余地。可是,明华章总觉得不对劲。
为何他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他们,京兆府查出岑虎身份,真的是他们自己查出来的吗?
京兆尹念完庆州刺史的信,春风得意,神气非凡,说:“有庆州刺史佐证,此案已真相大白。六年前岑虎因抢劫官银被通缉,他在路上遇到了净慧师父,不知用何手段杀了净慧,顶替净慧的身份,五年前窝藏到长安南郊普渡寺,当时普渡寺还叫青山寺。他来到长安的时间和第一起命案发生的时间相符,之后发生的命案,全都和他有关。
“本官猜测,定是他被官府剿灭,对官府心生怨恨,所以故意残杀官员之女。四年前,黄祭酒之女黄采薇常来普渡寺上香,他借助身份便利,将黄娘子引到僻静处后杀害,并用残忍手段抛尸挖骨。今年十月初十,平康坊女子楚君去普渡寺听法会,结束后他将楚君引走杀害,抛尸在不远处的官道上。
“最铁的证据当属程娘子之死,十月二十二普渡寺去清禅寺讲经,所有人都待在一起,唯独他不在。肯定是他想偷佛宝,故意留下看门,等得手后进城杀了程思月,并抛尸在城门附近。但今年不同以往,京兆府的调查十分紧密,他害怕暴露,便重操旧业,在十一月十九日偷窃佛宝逃跑。普渡寺的和尚说是十九日申时发现假净慧不见的,按照脚程,他走到关隘一带大概是酉时,那时正值太阳落山,光线昏暗,他着急逃跑,不慎踩滑落崖,当场摔了个粉身碎骨。这一点有仵作证明,仵作在假净慧,也就是岑虎身上发现了身份文牒、钱财和被摔碎的骨笛,和普渡寺的说法相符。人证物证俱在,可以定案了。”
众人听着频频点头,所有解释合情合理,因果和时间线都对得上。不得不说京兆尹是有些官运在身上的,四年前没抓到凶手,京兆府多少官员因此被问罪,这些年来走马观花一般换了那么多人,等京兆尹刚升任主管,案子便破了,而且凶手是六年前庆州刺史没抓到的逃犯。有这样的政绩在手,日后何愁不能高升?
京兆府众衙役又是感叹又是羡慕,纷纷恭维京兆尹明察秋毫,断案如神。京兆尹拈着胡须,得意微笑,在满堂喝彩中,唯独一人不言不语,格格不入。
明华章仔细看完庆州刺史的信件,突兀地打断殿内的喝彩声:“既然十月二十二那日岑虎想偷佛宝,为什么又会离开普渡寺,进城杀人呢?”
殿内恭喜的声音一滞,大家都齐齐看向明华章。明华章顶着众多打量,还是那副清冷自持、从容不迫的样子,问:“他既然为财,得手后应当先找地方藏好,为何要横生枝节?如果他是蓄意谋杀官员之女,那他怎么能未卜先知,知道那日程思月会去国子监,并独自一人去东市?”
所有人都被问住了,京兆尹想了想,肯定道:“定是他偷到佛宝后,想来城内销赃,只不过没找到买家,他恼羞成怒,正好在东市撞到了程娘子,他认出程娘子身份,就心生恶意,杀人泄愤。”
明华章挑眉问:“这些经过是怎么知道的?”
“稍加推断便可得知。”京兆尹肃着脸,官威浩荡道,“他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早前就有劫掠妇人的前科,只有他干得出这么残忍的事。再说如果不是他,那他跑什么呢?”
“他有前科,不代表之后会杀人;他曾做过残忍的事,不能推断出现人命案后,凶手就是他;他在山路上摔死,不能证明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他可能是凶手,但也可能是受害人。”明华章咬字清晰,语气坚定,一连串话像银珠落玉盘,清正冷峻,威严不可逼视。他说完后意识到自己太咄咄逼人了,微垂下眼睛,拱手道:“下官觉得还不能确定凶手是岑虎,望京兆尹三思。”
明华章一身绯红长袍,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哪怕是行礼的动作,由他做来坚韧挺拔,色清尘不染,寒雪萦松竹,恩威与艳色并存,凛然不可侵犯。
他像冰雪消融时从山上吹来的风,哪怕在人间已是桃李满园芳菲喧闹,他依然带着清醒和严厉,时刻提醒众生冬日并未远去。就如此刻,所有人都在欢欣破案了,唯独他不留情面说着扫兴话。
周围静了静,京兆尹拉下脸,不悦道:“明少尹,陛下和百姓还等着结果呢,你勿要在此扰乱军心。”
“并非我打击士气,而是此案还疑点重重。”明华章不依不饶道,“岑虎目的既然是佛宝,十月二十二日为何要进城杀人?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是他,那他在哪里杀人,如何引诱程思月离开,街上那么多人,为什么没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