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宝珠
卫珠沉默良久,才徐徐诉说自己的过往:“我本是洛州人,姓卫,父母年纪很大才得了我一个女儿,爱如珠宝,所以给我取名卫珠。我少年时过得无忧无虑,我父母十分恩爱,母亲虽然只生了我一个女儿,但父亲说儿女都是缘法,没有纳妾,也不信女人就该相夫教子那一套,母亲经常跟着父亲一起做生意。在父母齐心操持下,卫家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在洛州有了首富之名。其实父母并不把虚名放在心上,一直踏实行事,低调做人,每逢年节,母亲还会带我去寺庙捐香火。谁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授四年,我刚过了八岁生辰,父亲要去外地行商,因为单子很大,母亲怕出什么差错,和父亲一起出门了,然后他们及卫家的商队,再没有回来。后来我才知道,这桩‘大单’,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明华裳表情并不意外,当年卫家商队全员惨死,轰动一时,连商州的卷宗中也记载了。今夜明华裳找了许久,她一看到洛州卫家的记录,就知道卷宗中“无力自保”、“变卖家产”的幼主,便是封家大宅中玲珑圆滑的大丫鬟宝珠。
她本名卫珠,卫家出事时她才八岁,一个年幼懵懂、无力自保的女孩能有什么好下场,最终流落奴籍,改名成宝珠,进封家成了伺候人的丫鬟。
或许,流落奴籍是真的,进入封家,却是她苦心求来的。
卫家惨案在卷宗中只有寥寥几笔,那些死去的人只是官府记录中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但在卫珠口里,那些人是鲜活的,他们是她的父母双亲,是从小带着她玩的护院叔叔,是教她算盘的账房伯伯。明华裳叹了口气,问:“你怎么知道那是圈套?”
“因为处处都是破绽!”卫珠的情绪激动起来,说道,“我父亲向来谨慎,随行的护卫也是我们家用惯的,比那一单更名贵的货物卫家也押过,每次都是平平安安回来了,但那次他们走到黄龙山的时候,本该保密的商路上突然出现土匪,如有神助般杀了所有人,连一个逃出来的都没有。后来官府送尸体回来,好多侍卫身上只有一刀致命伤,竟像是毫不反抗就被人砍死了。除非他们被人下了药,否则一群年轻体壮、武艺精湛的镖局护卫,怎么可能输给人数还没他们多的土匪呢?之后的一切联动也很快,货主知道东西丢了,带着人就打上门来,连一日都不肯宽限,像是故意告诉全城人卫家无人主事,人人可欺。墙倒众人推,我父亲的奶娘一家趁机将我母亲的陪嫁排挤出去,以奶嬷嬷之名替我做主,将卫家的产业接连低价卖给别人,后来,还将我卖给了人牙子。”
卫珠说到这里眯了眼,幽幽恨道:“我亲祖母死的早,父亲念在儿时吃奶之恩,一直以奶妈之礼厚待他们一家,哪怕那个老瘟婆的丈夫和儿子沾上赌瘾,父亲依然不肯将他们赶走,默默替他们填补亏空。然而这世上好心人没好报,父亲以仁义待他们,他们却勾结外人,谋夺卫家的财产。卫家的铺子被低价折买,他们一家在其中不知吃了多少回扣!若我当时再大五岁,不,哪怕三岁,都不会让那群人兴风作浪。”
明华裳听着叹息,以卫珠之能,如果当时她再年长五岁,定能稳住局势,不让卫家的产业继续流失,等缓过气后,卫家东山再起也不无可能。可是,世间最吝啬的就是如果。
明华裳没有问奶娘一家的下场,封家都近乎死光了,何况亲手将卫珠推入深渊的奶娘一家呢?明华裳问:“那你是怎么找上封家的?”
卫珠说:“我被人牙子买走后,辗转过许多地方,身边的同伴来来去去,有父母死后被兄嫂卖掉的,也有被大户人家赶出来的,我从她们身上学到不少人情世故,渐渐明白卫家当年的事不对劲。后来我重回洛州,奶娘一家因为沾上赌债,再次一贫如洗,我略施小计,就让他们吐出真话。
“原来,当年所谓大主顾托卫家做急单,一开始就是封老太爷觊觎卫家的财富。他先是借一个身份下单,再用钱买通奶娘一家,催促父亲接下此单。等商队出发后,封老太爷和山匪勾结,提前泄露卫家的商路和时间,而他留在商队中的内应会在水中下蒙汗药,等所有人失去行动能力时,山匪从埋伏之地冲出来,杀死卫家所有人,那批货物就是报酬。等卫家遇难的消息传回洛州,他派人上门打砸闹事,私下许诺给奶娘高价酬劳,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卫家产业,转手再高高卖掉。得来的钱被他注入封家,这才有了封家今日的富贵。封家这个宅子,还有他们修建的江南园林,用的全是卫家的钱。哦对,随侯珠也被他低价收走了,他没舍得卖,就留在自家,妄图做封家的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