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5页)

苏晴:

和你结婚,不知道是不是一个错误。从我们结婚那天起,不,或许更早一些,也就是那场酒醒后,我隐隐觉出你的心不属于我。结婚后,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因为自私,也因为爱,我听从了命运的安排,成为了你的丈夫。我知道你是情非所愿,甚至是赌气。说真的,难为你了,也委屈你了。我不知该怎样做才能纠正这个错误,也不知现在纠正是否还来得及,更不知道我是否有勇气把这封信交给你。我听你的,你选择吧!不管你如何选择,我都会同意。我想,爱一个人,就要给她自由!但我仍要告诉你的是:我爱你。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看完信,苏晴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痛哭,也许因为所有的眼泪都留在了炳华离去后最初的三个月里,而现在,她心如死灰。从时间上推算,他写这封信时她还没怀上小鱼,是他们结婚不久的事。可以想见,当时他是经过怎样的深思熟虑,又怎样的痛苦折磨后才提笔的,原来,他早已悄悄地走进过她的内心世界,翻看过她隐藏在私密空间的那些东西,所以,他才会写下这样一封信。

也就是说,他还在做新郎时就做好了跟她分手的准备。炳华,你真可恨!

苏晴在心里喊出这句话时,感觉心里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信里——炳华用画图的工整字体书写的每个字,全都刺痛她的心。如果说炳华的死,把她的心撕裂了的话,那么,这封信是把撕裂的心再次击碎。

这是人们所说的报应吗?是的,我对不起你,炳华!假如人在天有灵,就该知道我后来有多爱你,多离不开你。你说得没错,过去,我是不爱你,心也不属于你,可我从没对不起你,没有背叛过你,没有对你不忠。如果要说不忠,也是心灵的不忠,肉体上没有不忠。但心灵的不忠是不是更可怕?苏晴说不清楚。要是炳华活着,她想,她会对他解释清楚,就是解释不清她也会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可是他没给她这样的机会。让她这一生都为此自责和愧疚。炳华,我恨你,恨你不给我机会。也恨你留下这封信。你什么都知道,你做好了和我分手的准备、随时随地,只要我提出,你就会同意……可你怎么不说,你以为你这是大度吗?你让我选择,你为什么不自己提出来。你想做好人让我来做恶人吗?你这叫爱吗?你爱我,干吗不爱到底?干吗要中途离去?你走了,还要留下这么一封信来折磨我。你是想让我一生不得安宁是不是这样?是不是?你说呀,炳华!

没有人答应她,屋里静极了,静得可怕,她似乎被这寂静激怒了,一腔怒火不知从何发泄,目光落在炳华的信上,她不敢再看它,也不想再看它,不看!永远不看了!她这么想着,下意识哧哧地两下,就把信撕掉了,撕碎了,一堆废纸片白茫茫地散落在桌上,地上,刺得她眼痛,她又把它们拢起来,重新放回到抽屉里,哗啦一下关上,上好锁,生怕它们再跑出来似的。然后,她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久久地不动,任凭泪水一串串无声地顺着脸颊涌流,它们像大雨般地浇下来,让她整个身心感觉就像在雨中冲淋,整整一个小时,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很久,心情渐渐平静后,她才说了一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炳华,我为自己向你道歉:对不起!她深深自责,然后又重新坐下,把那封撕碎的信取出来,一点一点用胶水粘拼,还它原来的样子。至今,它仍然装在那个信封里,她不敢轻易再把它取出来,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做出什么伤炳华心的事。

这件事之后,苏晴发现自己的心态变了,一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越来越经常,越来越强烈地占据她的心灵。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曾经热切地向往,让她付出太多,又给她带来一生难愈的创痛的伤心之地。离开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转业。她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是的,不能了。

听说他正在为凌立办特招入伍。这样的话,他们分居的日子行将结束。这是件好事,很多人想这样都没条件。苏晴一再告诉自己,应该为他们高兴。可心里却说不出是啥滋味。天天面对他们,天天看见他们出双入对地像一面镜子竖在眼前,让你无时无刻不照见自己的可怜。这种生活你过得下去吗?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你别无选择。

何况,你留在基地,必定会影响到他。事实上,从别人的目光,别人的议论中,你已经感觉到他受到了影响,你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变化。自司炳华去世后,他和凌立不再手挽手令人羡慕地在大院马路上散步了,他们手挽手的影子永远消失不见了,只有她知道这是为什么。是的。他在为她着想。他干吗要这么做?是觉对不起我吗?他大可不必。他应该狠一点,用他的幸福生活来刺激我,让我更有理由去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