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3/6页)

那双眼睛里的视线让他无法再吐出半个字。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他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

庄忱看着他,喉咙微微动了下,泛白的嘴唇却并没张开。

再没张开,年轻的皇帝就这么安静下来,沉默了很久,才终于轻声说:“……我没有。”

那些需要长篇大论的解释在这里中止。

庄忱甚至还带来了一份科学院几百页的报告,但没把它再交给凌恩。

他只是把报告重新收好,揣回进那件什么都能装的大斗篷里。

做完这些,年轻的皇帝又靠在椅子里歇了一会儿,就站起身。

“我没有”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庄忱离开禁闭室,没有再做任何辩解。

……

凌恩离开花窖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即使它们正在迈步,在向皇宫外走。

它们跟着那些鬼魂,把他带去那些白色的高塔。

对精神力足够强悍的人来说,这些白塔的存在并不起眼、意义也并不算那么明确……所以当初,军部负责人建议凌恩去看看时,他也完全没能真正理解这个建议。

那是他去找军部负责人,想要申请一年后回帝星、回皇宫驻防,两人间发生的对话。

即将退休的负责人看着他,视线里的情绪很复杂,有他无法理解的强烈遗憾,也有黯然。

“你真该去看看那些塔。”

年迈的上任元帅站在舷窗前,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帝星,低声叹息。

“它们存在的意义,和我们完全一样。”

负责人说到这里,就转回身看着他,苍老的视线依旧锐利:“我们守卫伊利亚,它们也是。”

“有人叫它‘饥饿的白塔’——你听过这个说法吗?”

负责人逐字逐句地转述:“很多人说,它吃掉大笔经费……”

他当时无法自控地开口,沉声打断了这句话:“这是陛下的决断,陛下有这个权力。”

负责人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气,只是看了他很久,才又问:“你总是维护陛下,是么?”

他站在那样锐利的、不含任何情感的审视下,竟然没有回答,只是咬着牙关沉默。

……那时的他甚至没有勇气答“是”。

因为这种维护并不出于理智。

是种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安的、未加思考脱口而出的冲动……这并不符合“规则”。

他简直像匹愚蠢透顶的驽马,只在名叫“规则”的鞭子底下不停地走,看似清醒实则麻木,从未真正动脑思考过哪怕一次。

负责人问:“是什么在对你造成困扰?”

“军人不该有私心。”他低声说,“我……”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无法控制维护陛下的私心——而这解释也并没说出口,因为负责人已经打断他:“我知道了。”

“我不会批准你的申请。”负责人在那份申请上签署驳回,“你没必要再回帝星驻防。”

这次他是真的几乎失态,语气变得急躁:“为什么?!”

“因为没这个必要。”负责人说,“因为你把这当成是私心。”

负责人说:“陛下在煎熬心血,而你把维护他当成私心,当成可耻的事,甚至羞于承认。”

“这不是私心,这是陛下的白塔。它们吞吃陛下的心力和生命,正在生长——迟早有天,它们将会和我们做同一件事,甚至比我们做得更好。”

负责人的视线变得极为严厉,这种严厉的注视几乎将他生生剖开:“你从未理解过陛下,也从不尝试做这件事,难道不是吗?”

他立在原地,根本说不出半个字,脸色苍白。

像是被什么极重的攻击,毫不留情砸进了他的精神领域。

负责人这样凝视他半晌,逐渐垂下肩膀,收回视线,慢慢叹了一口气。

这让从来凌厉沉稳、雷厉风行的老元帅,显得有些颓然,甚至像个很普通的老人。

“陛下需要的,不是这种‘维护’。”负责人慢慢坐回椅子里,“这有什么意义,难道少了你的维护,陛下就没有花钱的权力?”

这话不如之前语气重,也没有什么责备的意味,仿佛只是一句随口的叹息。

但这句话比之前的那些话,还要更让伊利亚最年轻的上将僵立不动、失去血色,连呼吸都变得粗重。

“我们没有任何人去真正了解他。”

负责人低声说:“我们从未了解他……如果我们能早做这件事就好了。”

“这是我们共同犯下的错误,无法纠正……来不及了。”

老负责人低声说:“所以,我至少不能让你回去,把事情变得更糟。”

他几乎叫这些话钉死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迅速升级,变成不受控的惶恐:“我不会,请您——”

他立刻就想回去,他想现在就离开这座星舰。

“我不会批准的。”老负责人说,“到我退休为止,你就待在前线,哪儿也别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