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执拗(第5/5页)
二人躲着路上巡捕,一路飞快驶向米公馆。司徒威廉的架势技术很不错,不出片刻,他已经在米公馆后墙外悄悄停了汽车。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捂着嘴,他且笑且说:“哈哈,沈兄,快去吧,哈哈,再不去你的脸就要掉啦!”
沈之恒不敢做表情,饶是不做表情,脸上还是有半干的面包屑脱落。明知道司徒威廉是趁机拿自己寻开心,他指着他做了个警告手势,然后推开车门下了汽车。司徒威廉扑到副驾驶座上,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的背影,就见他走到了米家后墙跟前,那墙比他高,他须得高举双手才能搭上墙头。
于是他就高举双手搭着墙头,轻飘飘的一跃而起,翻过去了。
沈之恒进入米公馆,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带的治安很好,而且在米太太的带领下,米公馆上下都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老妈子夜里能记得关好大门,就算是有心的了。沈之恒撬开了一扇窗户跳了进去,先前和米兰闲谈时,他对米公馆也有了一点了解,故而这时直上二楼,进了米太太的卧室。
他轻轻的关了房门开了窗子,寒风瞬间吹得窗帘飘拂,窗扇也咣当咣当的胡乱开合,宿醉中的米太太睁了眼睛,只见房中阴风阵阵,月光惨淡,一个高大人形立在床前,脸上凹凸不平血肉模糊,正低头看着自己。
她吓得肝胆俱裂,张嘴要叫,哪知那人骤然出手,单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冰凉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人用颤悠悠的怪声说道:“我是米家的祖爷爷,你这恶毒的婆娘,日夜折磨我米家的后代子孙,我今夜还魂过来,就要取你狗命。”
米太太拼命的摇头,人在床上哆嗦成一团。那人这时又道:“念你毕竟是我子孙的亲娘,你若有悔改之心,我便饶你一次。将来若敢再犯,我定要带你到我米家列祖列宗之前,受血池地狱之苦!”
然后冰凉的大手一撤,那人飞身而起,窜出窗去。等米太太能够活动身体,挪下床时,窗外楼下早已恢复寂静,偶尔有声音响起,也是远方有汽车经过。
沈之恒非常难为情,一逃回汽车,就撩起衣襟满头满脸的乱擦了一气。擦到一半,他忽然发现司徒威廉不见了。
结果下一秒车门就开了,司徒威廉带着寒气跳上了汽车:“回来了?这么快?”
沈之恒放了心,继续乱擦:“你干什么去了?”
司徒威廉发动汽车,先驶离了米公馆所在的这条小街:“我撒尿去了——”忽然留意到了沈之恒的所作所为,他一脚踩了刹车:“哎哎哎停停停,你把我这汽车弄脏了,我过会儿怎么把它开回医院去?我们医院就这么一辆汽车,我表哥还不吃了我?”
沈之恒没理他,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弯腰发出干呕声音。正在他五内翻腾之际,附近忽然响起了警哨声音,他慌忙钻回汽车,司徒威廉也吓了一跳:“不是抓咱们的吧?”
沈之恒无力回答,而就在这时,一名巡捕蹬着自行车,一边风驰电掣的经过汽车,一边扯着喉咙大喊:“来人啊!又闹妖怪啦!”
司徒威廉等巡捕消失了,才小声问道:“闹妖怪?不会是报纸上说的那个什么黄鼠狼精吧?吸血的那个。”
沈之恒愣了愣:“不知道,也许是?”
“吸血……那你说这个所谓的黄鼠狼精,会不会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兄弟?”
“还是不知道。”
司徒威廉忽然来了精神:“有主意了!从明天起,你夜里就不要睡觉了,专门跑到这里来溜达,守株待兔,等妖怪过来吸你的血。他一对你动手,你就趁机抓住他,好问个清楚。”
沈之恒随口叹道:“可万一他真的只是个妖怪怎么办?”
“哎哟我的老兄,什么叫‘只是个妖怪’?你都这样了,难道还看不上人家妖怪不成?”
“我这样怎么了?我不如妖怪?”
“你一个吸血鬼——”
“闭嘴!”
司徒威廉闭了嘴,驾驶汽车直奔沈公馆。等汽车在沈公馆的后门停了,他忍不住又转向了沈之恒:“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个妖怪?”
沈之恒也转向了他:“没想过。”
两人对视片刻,最后沈之恒又开了口:“我不过是运气不好,倒了个天下少有的霉——”
司徒威廉接了他的话:“幸好遇见了我,总算有了个知心的朋友。”
沈之恒深深的一点头:“对。”
司徒威廉对沈之恒,一直是没个正经,从不抒情。这时万籁俱寂,他转向前方,忽然说道:“我会一直做医生的,做不成医生就去做屠夫,我会供着你的血,不会让你饿极了去伤人。我会——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沈之恒笑了,一手推开汽车门,一手拍了拍司徒威廉的肩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说我也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