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庄远没来得及看自己被划破的衬衫,紧紧扶起地上酒醉的一个男人,跟还不解气的女人说了一句:“可以了,他这会儿不清醒,你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我此刻才发现,女人不年轻了,衣着举止都非常端庄,可是面目却几近狰狞绝望。她急促喘气,又要上前给庄远扶着的年轻男人一巴掌,却正好打在庄远阻挡的手臂上,声音脆实响亮,紧接着是一道血痕。

女人一惊,庄远看了一眼被手表划伤的手臂,面无表情问了一句:“闹够了没有,这么多人看着,您脸上也过不去吧。”

远处陆续有穿着西装的魁梧男人赶来,劝阻拿着手机拍摄的围观者删除视频,有人到年长女士身边,试图劝阻她一起离开。

女人不为所动,紧紧盯着庄远,冷冷说了一句:“我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倒不必得意。”

年轻男人在庄远臂弯里痛苦地干呕,似乎很不舒服。他比庄远还要稍微高挑一些,好在很瘦。

庄远手上扶着他,看得出很勉强,却仍旧没什么表情,“我没什么可得意的,要不是在公众场合碰见,我也懒得管你们。”

我一怔。

这句话说得非常冷,几乎是我从不曾见过的庄远。

他的眼神如常平静,甚至淡漠,明明是我熟悉的样子,可我之前从不曾在他的眼神里读出过这样的冰冷。

那些寒意是一直存在着的么?

年长的女士似乎也被这句话激怒,上前又要动手,庄远一直扶着的男人却痛苦地抬起头,堪堪抓住自己母亲的手。

他这一露脸,是一张男人长得清冽甚至凉薄的面孔,看起来莫名很是熟悉。那男人勉强说:“行了,我跟你回去,他一个小孩,拿他出什么气。”

庄远闻言,蹙眉撤手。

“他是小孩?他比你能折腾得多了!”

我一见突然明白为什么那男人看着眼熟,他痛苦的样子和庄远不悦的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女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怒而离场。

有人上前从庄远身边扶起那个年轻男人,并不和庄远说话,各个面无表情扬长而去。一场热闹就此散去,只剩下庄远一个人站在原地,手臂上一道血痕。

也许距离有点远,他显得莫名消瘦,一瞬间让我想起了茕茕子立四个字。我站在当场没动,犹豫是否要上前和他说话。

谁知这个人静静站了片刻,竟然就向我的方向走过来。我从角落里站出来,迎着他走过去。

男生站定笑笑,“还没走?”

“被邹航留下吃饭来着。”我拉起他的袖子,仔细看看胳臂上的血痕,“我陪你去医院包扎一下吧。”“没那么严重。”庄远想要撤回袖子,却被我抓住。

“那咱们去药店买个碘伏,消毒还是要的。还有衣服也要换一件。”我想让他开心点,“你这样子好像杨过,独臂白衣大侠。”

庄远怔了一下,虽然疲惫,但似乎是真的笑了。我和庄远在一家711的橱窗前坐了下来。

他刚刚在隔壁商场买了一件新衬衫,此刻左侧袖子挽起来,任我处置。

手表是钝器,伤口不深,但是会非常疼,尤其施暴的人用了全力,一道血檩子触目惊心必。

我一点点用棉签给他消毒,表情大概太愁苦了,反倒要受了伤的庄远来安慰我:“不怎么疼。”“这么粗一道口子,怎么会不疼呢?”我嘟囔一声,“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打人。”

“她想打的是庄是,不是我。”庄远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庄是?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个醉酒的年轻男人我看着眼熟,不只是因为长相神态跟庄远很像,还因为这个人是我们跑文化口的记者不可能不认识的面孔。

这位炙手可热的艺术家是宁川的师弟,但是却更以行事冷僻甚至傲慢著称。我在查宁川的资料的时候绕不开他,知道了很多这位大公子荒诞不经的事情,后来补采相关人物的时候还在美术馆见过他。只是没想到他和庄远认识,哎不对,他们都姓庄,长得又那么像——

庄远这时候仿佛才意识到跟我说了什么。

看出我的疑惑,他缓缓神,也没有隐瞒:“他算是我哥哥,同父异母的。打人的那个,是他母亲。”我一向爱说话,可此刻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庄远虽然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却几乎很少说起私事。跟航天城大部分家世简单温馨的小孩子不一样,庄远确实是复杂的。

小时候,可心说庄远是冷的,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可是上次距离他的心最近的一次还是在高中,我们从宿管阿姨的监视下跑到舞蹈教室,他说起分别的那些年,其实很想念我们。

再这之前,就是很小的时候,他告诉过我,灌篮高手里最喜欢三井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