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镇冥关(十)(第3/5页)
但曲砚浓没有发脾气。
她颊边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唇色也发白,因伤重和中毒而愈发清减,立在那里身形单薄如纸,好似风一吹就能飞远,但她背脊挺得笔直,神情也没一点波动,只是紧紧地抿着唇。
“说完了?”她听完,语气僵冷地反问,“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檀问枢相当惊诧:“走?”
曲砚浓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大步流星,语调硬梆梆,“托您的福,回去养伤。”
檀问枢大约很想拦住她,让她说个明白,但坐在那里,到最后也没叫住她。
归根结底,他不相信她真如表面那般无动于衷,他一直等着她忍不住来寻他问一个理由——人总是不会甘心的,即使被背叛了也总是执着于问一个“为什么”,他不相信她能免俗。
但曲砚浓就是没有问过,往后一天天、一年年,她一句也不问。
“如果我见到她,我会亲手杀了她。”她冷冰冰地说起卢师姐,“你满意了吗?”
檀问枢一次又一次意外,他不太相信地打量她,“是吗?”
“我从不以德报怨。”曲砚浓很冷淡地说,“谁要杀我,我就杀谁,这很让你意外吗?”
“你尽管挑拨离间好了,能说动谁都是你的本事。”她转身,“我不在乎她为什么要杀我,人不负我,我绝不负人,可若是要杀我,哪怕她是去割肉喂鹰、救苦救难,我也要杀了她。”
从那以后,卢师姐这个人似乎被他们一起遗忘了,再也没人提起过,直到好些年过去,他们才依稀听说卢师姐半步结丹后去了金鹏殿,行刺一个金鹏殿的金丹魔修,可惜未能成功,被杀了,吊在尸林里风化。
那个金鹏殿的金丹魔修就是卢师姐的仇人,也是杀了卢师姐女儿的人。
彼时曲砚浓已经结丹,声名大噪,听说这件事后,她动身前往金鹏殿,当着一众金鹏殿魔修的面,亲手将那个金丹魔修毙杀,扬长而去。
金鹏殿里魔修那么多,堪称是魔域第一势力,却没一个拦得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硬接了一位元婴修士的攻击后全身而退。
“她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报仇,就选择杀你,你竟然还去给她报仇?”檀问枢听说这事后,迷惑溢于言表,几乎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谁说我是给她报仇了?”曲砚浓反问,“我是个魔修,想杀个人,需要理由吗?”
檀问枢安静了好久,可能不知说什么。
“你杀了人就走,却没把她的尸体带回来,这下金鹏殿的人可是要对她的尸体狠狠报复了。”他试图用另一件事来撬动她的心绪,故意说,“也许拿去喂狗。”
于是曲砚浓很无趣地看回去,神色没有一点波动,“你很无聊。”
“喂狗就喂狗好了。”她无所谓地说,“我和她有仇的。”
——哈哈!
镇冥关的浩荡天门下,曲砚浓想到这里,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那时候檀问枢听了她的回复,那一脸困惑到恨不得打开她脑子看看里面怎么想的模样,她一想起就觉得可乐。
檀问枢大约永远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痛恨别人的背叛,却又千里迢迢、不畏凶险地去金鹏殿给卢师姐报仇,为什么报完仇后又看都不看卢师姐的遗体就走了,半点不在乎金鹏殿的人会怎么处理——他永远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恨还是不恨,记仇还是不记仇,有情还是无情。
她恨,也不恨;记仇,也不那么记仇;有情,可也已经忘情。
曲砚浓一直没觉得自己赢过檀问枢,她从小到大的全部努力只不过是为了在他面前不输。哪怕后来她亲手杀了檀问枢,仍然觉得非常遗憾,因为简单的死亡不够。
檀问枢就那么轻易地死了,没有哪一刻活着落到她的手里,经历她所经历过的痛苦,就这么轻易地被死亡带走了,她甚至觉得她输得彻彻底底。
她唯一确信并坚定不移的胜利,只在于她这个人本身,无论檀问枢怎么挑拨、如何诱导、何等折磨,她也活得像个人样。
魔修曲砚浓是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有欲望也有坚持的活人。
啊……
她立于天门之下,恍然一呆,竟有些茫然:这么说来,她现在连这一场也输了?
这兜兜转转一千余年,倒是输得更彻底了?
曲砚浓神色凝重地立在那里沉思。
“仙君?”淳于纯看她说着说着又沉默,半晌也不动,等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仙君?”
曲砚浓回过神。
“他虽然很看重利益,但能让他看得上的利益不多。”她慢慢地摇着头,“他只是看重利益,但并不贪婪,也不吝啬,常常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他很喜欢拿别人的痛苦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