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国士无双(第5/5页)

虽然听来有些天方夜谭,这就好比请狼入室,怎么会有人蠢到这种地步呢,不过自家女婿这般自信,这事八成是有戏的呀。

值得期待。

……

收到袁绍佩剑和回信的时候,袁谭的心情五味杂陈。

庆幸于自己能从这场战败中摘了出来,不至于被打压;可同时又难过于北国要折了一员智囊。

对于田丰,他素来是很敬重的呀。

他明白,杀田丰这件事,固然有袁绍对他的不喜,可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歪曲事实的战报。

说到底,田丰是死在了他袁谭的手里。

广县议政厅内,袁谭看着台案上袁绍的佩剑,久久不能回过神,一直从正午坐到了天黑。

最后,他还是站了起来,双手捧着袁绍的佩剑来到了田丰的临时住宅。

看到袁绍的佩剑和信件后,田丰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件事说是他设计的不假,可从头到尾他就不赞同立刻开战。

即便是到了青州战线,他也是力劝稳妥徐进的,只是袁谭苦苦哀求,他才不得已动了计。

退一万步说,要追究责任也不至于像他信里说的自己好大喜功、目空一切吧?

依着这封信上的控诉,八万大军的阵亡,文丑的折损,全然因为自己一人。

他是何其聪明的人,只片刻恍惚,就反应了过来,自嘲的大笑了起来。

“无非是要选一个弃子罢了,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局面,主公啊,权术心术过人,却如此急功近利,又做不到赏罚分明,迟早必自毁……”

袁谭叹了口气,单膝跪在了田丰的面前,“先生,此次兵败,皆我一人之罪,请先生不要怪恨父亲……”

田丰接过袁谭手中宝剑,缓缓抽了出来,看着剑身上映照的那张脸,曾经意气风发,如今也是充满颓然。

回想起昔日与袁绍种种,不由心头一片苍凉,终究还是被辜负了啊。

“公子啊,你不必自责,我知道你写给主公的信里,定是把罪责都往我一人身上推脱了。”

田丰一手执剑,一手扶起跪在地上的袁谭,苦涩道:“以主公的心术,你这点伎俩是骗不过他的,可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爱子深切,这无可厚非。

只是感慨,我田丰一身才学本欲报效主公,不曾想却落了个弃子的结局,让人唏嘘,让人痛心啊……”

说着,田丰哽咽了起来。

生死于他而言,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甚至相比于被辜负这件事,死亡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他难过的于自己对袁家赤胆忠心,最后却成为了一枚护住子嗣威望的弃子。

这当中固然有袁谭、辛家兄弟的谗言,也许官渡那头,也为此吵翻了天,但是啊,田丰很清楚,这最终的结果还是袁绍做出的选择。

哀莫大于心死。

或许是感念于袁谭刚才那一跪,也可能是心中对于袁绍身旁馋臣的不忿,他还是忍不住要在临走前把心里话都抛出来。

“公子,你担心三公子争位,故而立功心切,这无可厚非,但你别忘了,你首先是袁家的子嗣,若是为了争位而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必将自食恶果的。”

袁谭羞愧难当,低着头,甚至都不敢与田丰对视,只是讷讷的点头。

“北国阵营里,郭图、审配、逄纪和辛家兄弟之流,皆为阿谀谄媚之辈,实无经国济世之才,这一点请公子自行辨明。

许攸、荀谌之流,虽有才华,然私心太重,万事以家族利益当先,公子可用之也需防之。

沮公乃北国柱石,公子若能重用之,必可平定乱世。”

豆大的泪珠滑落,袁谭抽泣着点头,“先生之言,我铭记在心。”

田丰没再说话,而是握着宝剑朝着厅外缓缓走去。

来到厅外空院,他抬头看着夜空,神情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他背对着袁谭,沉声道:“公子啊,北方上空,主星幽暗,客星明亮,按照易理,不利大军征战,我死后,还请公子莫要再强行对徐州用兵。

官渡战场,想来也是情况不容乐观,但愿沮公与能力挽狂澜吧。”

这一刻,袁谭已经泪流满面。

田丰到底是何等样人啊,明明知道自己成为了弃子,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依旧是在为袁家的未来所忧虑。

这样的忠肝义胆,这样的热忱灼情,袁谭能想到的,只有四个字,国士无双!

他甚至开始后悔了,不应该把罪责往他一个人身上推,否则也不至于害杀了一个对袁家这般忠心的臣子啊。

“主公!”

田丰将宝剑悬于脖颈,朝天呐喊,“我,田丰,从未负过主公知遇之恩,在下先行一步了!”

三尺青峰滑落,鲜红洒溅,这北国的基石啊,便是以如此荒唐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