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灵魂
我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七年,之后做了学院的老师。
学院有门很重要的课程,观摩课。我们每周一放两部国产影片,或者是老电影的回放,周二和周三晚上放两部最新的电影。学校还经常举办电影周。所以到台北后,通告繁重如山,真的有些不适应,到了晚上我最大的愿望是去看场电影。有一次去电影院闹出了个笑话。我们去买电影票,那儿的票卖得比别处贵。我就问人家:“你这里送不送爆米花?”那个卖票的小姐用一种很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她一定心想:这个人怎么会这样,居然来要爆米花。
那次我看了《圣女贞德》。很多人对这部电影的评价不好,可我觉得还不错。因为我有自己看电影的角度和想法。在这部电影里,吕克·贝松用一个半小时拍了一个商业化的圣女贞德,又用了一个小时对他自己的拍摄方法和这个故事进行了理论分析和探索。他不是单纯地在拍电影,而是在电影里奉送了一篇电影评论,提出一个问题:上帝的使者会不会来救贞德呢?从商业角度,观众当然都希望,上帝忽然显灵救了贞德。结果并没有,吕克·贝松批判了这样的方式。最后贞德死时被烧的表情,依旧是充满恐怖的,那种恐怖是不可名状的。可是她的心灵得到了平静,她最后忏悔并认清了自己,我觉得这大概是导演真正的意图。如此大师级的导演,在创作时会有一种愿望:完成作品,不仅仅是完成一个故事,更需要完成一种意图,讲述自己心里的一段感受,或者是一种理念。
谈到大师,有许多大师的电影给我的印象和影响都很深。前面讲过伯格曼,之外还有弗朗索瓦·特吕弗,他是法国新浪潮的代表人物。
学院曾经搞过一次法国电影周,我们看了一些电影后,我又去拉片看,去看法国新浪潮电影的变化。《四百击》,讲述了一个很反叛的小男孩的成长过程,那是导演的一个自传。我看到电影里男孩童年的故事,就像是在看我自己。在电影中,孩子叛逆,希望能够逃避现实生活,他甚至在房间里点根蜡烛,把巴尔扎克的肖像放在前面,去礼拜他,结果蜡烛一下把家里的窗帘和床单都给烧着了。童年真的是如此荒唐。
我喜欢特吕弗的这部电影,是因为我觉得所有人进入创作状态中,会更多从自己童年开始思索人生的轨迹,思索自己成长的影子,思索自己如何来到这个世界,思索自己的模样。
《四百击》中,这个孩子后来被送到管教所,有天全体在操场上打球训练时,他逃跑了。令人印象最深的一个镜头就是他在跑,那个镜头有几分钟之久,一直跟着他在跑。他跑过一片铁的篱笆、一片树丛、一条路,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海边,四下张望,没有路了,只有海水“哗哗”地冲过来。他转过头来,镜头往他的脸推过去,定在他那张年少而又无知的、带一点叛逆的面孔上。
看到这里我很感动,大概每个人的童年都有这样的一个过程,充满着荒唐的行为。
《四百击》让我思索,开始从自己身上看到童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