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春闺梦里人(二十六)

那取血的女子走了,再过会儿端了一碗药来让花儿喝,花儿不肯喝,就有黑衣人上前掰开她的嘴灌了进去。那要辛苦,花儿还从未喝过那样难喝的药,呕了几声差点吐出去,却被人抬起下巴逼她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她问。

那女子没理她,而是将她绑住,让她自生自灭。花儿察觉到热,那热意在她身体内流窜,再过一段时间,她闻到了自她体内弥散出的香气,那香气那样深沉,要将人溺毙了一般。再仔细闻,又幽幽的,像一缕烟,在人的口鼻之间流窜。这气味好像飞奴和“贵客”身上的味道啊!

花儿昏昏沉沉在想:太后好生聪明啊,她竟已想到这一层,并找到了那药吗?

她头脑之中光怪离奇,但都能被她控制。在这样的混沌之中她骤然明白,为何那异香于她们无用了!在狼头山那条流金盐河旁边,她们度过了那么许多大雾弥散的日日夜夜,起初那雾气简直要了她们的命,渐渐地,她们便几乎无法感知了,那轻微的头痛和恶心,有时会成为她们偷懒的理由。

门开了,太后走了进来,宫人扶着她坐在椅子上,她许是怕凉,脚底放着一个火盆子,火盆子上高高架着一个木架,她的脚搭在木架上。她目不转睛看着花儿,屋内光很暗,她看不清,便命宫人掌灯送到花儿面前。

花儿被那灯暖烘烘烤着,仿若回到了燕琢城的春日。巷子里的柳树抽出绿色的枝桠、阿婆种的花

也渐次开了,衔蝉抱着她心爱的书本唤她一起出城找照夜他们挖野菜。她看到这些,已然分不出真假。

恍惚之间听到有人问她:“你来自何方?”

“将去往何处?”

“你会做些什么?”

她的意志将要消沉,却被白栖岭一声嗤笑拉了回来,她想起他们初相见,他那双鹰一样吓人的眼睛总是盯着她,他总要试探她,总将她送往绝路。再也没有比白栖岭更吓人的人了。

那些问题的答案已在她意识最深处了,在她离开狼头山前,谷为先问了她几十上百次。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太后探究的目光,想起风月楼里闻到异香的人渐有的癫相,口中呢喃道:“好热啊。”而后挣扎着,想将绳子挣脱。

太后朝那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走上前去为花儿松绑。她颤抖着双手解自己衣扣,褪下了那件外褂;又大叫着喝水喝酒,起身去挠墙壁……

她癫狂了。

太后一直看着她,觉得时机差不多,又要那女子给她灌了一碗药,如此三回。奇怪的是,花儿的心智愈发清明,狼头山的大雾似是早就预知她会有今日这等遭遇,早早在她体内种下了解药。但她依旧配合着,将自己愈演愈颠。太后再问她什么话,她便真假参半地说,慢慢地,太后便不再问了。

“再留她几滴血,天黑以后杀了送到白府门口。”太后临走前这样说道。她对花儿好生失望,以为她是一个多么厉害的江湖儿女,能在无形之中抵御那异邦的神药,又或有什么特异的本领,想来许是白栖岭教化了她,给了她解药。

白栖岭,最终又是白栖岭。一个贱商,究竟要搅弄多少风云!

太后走了,花儿在心中骂她:老妖婆果然心狠手辣,见她没有大用,就要天黑后杀她。

屋里恢复了静谧,独留她一人思索。她是死不了的,太后多少忌惮白栖岭,不然不会天黑后再杀她丢到白府。而白栖岭,不会等到天黑,就会撒泼使横把她带走。花儿不能跟他走,她好不容易成为局中人,她得待着。

头微微痛着,肠胃里像烧了一把火,那妖婆给她灌的药药效太强,剐着她的五脏六腑,疼出她一身又一身汗。飞奴许是也受过这样的苦罢,一次又一次,不然他身上的香气不至于经年不散。

这样的折磨一直在持续,久不见缓。她躺在那里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听外面的响动。这皇宫里的人怎都跟长了翅膀一样,走路蹑手蹑脚,好像走出动静就会遭天谴一般。周围是水的声响,在临年的隆冬里能有一个不冻的水系,权贵者是有怎样的福气。可那太后那样畏寒,却还要泡在这水汽之中,太过奇怪了。她怕是有怎样的执着,绝非外人所言的水能旺她。

外头传来走路声,那轻微的拿着脚的走路声,像鬼一样很难落下真正的声响。娄擎来了。花儿的腹痛隐隐减弱,她的头发衣服全都湿透了,背对着窗子躺在那,在别人眼中如一只丧家之犬。

她闭上眼睛,察觉到那窗外的人影投了进来,一双冷森森的眼睛透过坏了的窗纸向内打量。尽管她看不到,但那目光的温度她能体察到,娄擎身体自带的寒意,不输这隆冬天气。

他一直站那看着,花儿一直痛苦地轻哼着,装出没有察觉他到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