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吹梦到西洲(一)(第4/5页)

花儿眼泪都流不出,只是默默转身出去,欲为柳公寻一块好墓地。可是该葬在哪呢?京城像一片废墟,那些她认得的故人一夜之间消失了。戒恶、钱空,都不知去往哪里,柳公葬在京城会很孤寂吧?她想起柳公与谷翦把酒言欢之时最为畅快,决定将柳公带回燕琢。

她临行前将白栖岭的生意托付给衔蝉,而后带着柳公回家,将他葬在了故友身边。

她时常想,白栖岭去哪里了呢?究竟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掳走那疯子白二爷呢?那白二爷有九条命,总能大难不死,这一次为何偏偏没有了动静呢?就像此刻,她有恍惚了。

谷为先拍她肩膀一把,将她的神智唤回:“孙燕归,别胡思乱想。没见过他那样命硬的人,不定何时,就囫囵个儿站在你眼前。”

花儿撇撇嘴,顾左右而言他:“答应了叶小姐要去骚扰鞑靼王爷,明儿就派兵去。抢些牲畜粮食回来!”

“你好生养伤,让燕好和柳枝带队去。”

“自然。”

花儿将从滇城带回的东西给谷为先,后者拿起来闻了闻,问她:“就这些东西?”

“还有许多。滇地人喜好这些,异香、种蛊,几年前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飞奴悉心钻研了这些,如今在滇地彻底有了一席之地。”说到飞奴,花儿直觉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在遭遇飞奴背叛后,二人彻底决裂。这次她去滇城,飞奴不知如何得到消息,曾来探望她。花儿担忧再遭他暗算,并未见他。

“几年前我就发觉,异香对咱们狼头山下去的人似乎无用。在京城闹那么大阵仗之时,咱们的人却能保持清明。这回冒死去滇城搞到这些,可以彻底看一看狼头山的毒物与这异香是否相克。若真能解此难题,与霍家大战,或许有胜算。”

谷为先闻言思索良久,摇头道:“霍家有外邦五十万大军支持,想打赢他们恐怕我们还要出其不意。江山换代之事,向来急不得。如今天下割据,百姓也可喘息。霍家势力与我们相距甚远,若他们不来惹我们,我们也当趁机休整。”

“是。就怕…”

“就怕什么?”

“就怕霍言山等不及了。”

花儿在滇城曾见到霍言山。第一面是他一袭白衣坐于马上,春风拂面。滇城人见到他都会心甘情愿下跪,口中还大声念:恭迎皇上。霍家人已自立了门户了。她站在人群中,为了不惹人耳目不得不一起下跪,但她却觉出有人在看她。待她抬头,霍言山已远去。

霍言山果然看到她。

那一晚她在客栈之中,听到外面喧哗,花儿便知霍言山来了。她并未闪躲,而是径直推开门迎接他。起初霍言山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信步走进花儿的房间,顺手带上门。

几步到窗前,推开窗,这才回头看花儿。他有些认不出她了。而她的目光,能穿透人的衣裳和皮肉,直看到人心里,令人避之不及。

霍言山猛地想起当年他半真半假,说要带她去江南,给她一间临水的院落,要她推开窗就能看到雾气霭霭的苏州河。那时她尚没有信他,如今怕是更不会信了。

霍言山这几年有了妻妾,原本对花儿只是少年一时感激和情动,渐渐就把她忘了。偶尔看到什么,想起在那极寒的北地,曾有那么个姑娘不计回报救过他性命,多少会有些感慨。但那感慨也很快就随着温香软玉散去了。

如今那姑娘一身英气站在他面前,像多年前一样,哪怕不开口,也诉尽他们并非同路人。霍言山久经情场,几乎从不失意,却也在这样的时刻,又起了别样的心思。

“来滇城有何贵干?谷家军要你来滇城打探什么消息?”霍言山径直问她。

“打仗疲累,谷大将军放我几月自由。”花儿搪塞他。

谷为先笑了,走到她面前,身子微微一倾,就看进她眼中。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眼仍旧坦荡。

花儿手中的剑柄抵在他胸前,微微用力,将他推远:“霍大将军仍旧不懂男女有别。”

“你仍旧不解风情。”霍言山笑着坐到窗前,兀自饮茶,故人相见,他并未把自己当外人。想与花儿叙旧一番,但外头的下人小心翼翼来禀:老夫人心绞痛。家中若干争风吃醋的妇人,围着这样一个他日有望做天子的人,自然知晓他此番是来会一个女子,是万万不能让他如愿的。

花儿嗤笑一声,眉眼一挑:“还不走?”

霍言山拗不过家中老母,匆匆走了。

第三面,是花儿去山中寻蛊。她深知霍言山的人在跟着她,却未避讳。她在山中待了十数日,第四日时霍言山来了。他依旧像从前一样,在林子里带着她瞎绕,但从不说正确的路是哪条。如今的花儿,哪怕把她扔到地府里去,她都能找到出口爬出来。何况这滇地的密林?霍言山眼见着她越走越快,最终被她抛下。霍言山气急败坏之时,她却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