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花开元自要春风(第2/3页)

君臣之间的矛盾,本不会那么快暴露出来。心学与理学间的论战,至少需要数十年才能尘埃落定。有道是事缓则圆,如果能有人从中调和,慢慢让世人看到科技的力量,逐步同化儒生,或许真能逐步实现朱厚照的心愿。利维坦降临人间。作为利维坦的主人,他真能同时站在道德和科技的制高点上,俯瞰众生。

可事实却是,在科技创新尚处于恢复期时,心学就被改造,从此扶摇直上,势如破竹,要将理学打入尘埃。矛盾被彻底激化,被逼到绝路的理学家们,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在听到“害怕”二字时,朱厚照的神色终于沉了下去,他道:“你是故意的。”

月池很是无辜:“我并未违背我们的承诺,从头至尾,毫无隐瞒。能走到这一步,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是一个彻底的阳谋。朱厚照在让心学登上大经筵前,难道不知道这又会引起一场惊涛骇浪吗?他心如明镜,可还是选择铤而走险,他含着金汤匙出生,能打动他的东西少之又少,然而,无上的权力就意味着无上的诱惑。他放不下这一切,就跟月池放不下她的执念一样。

而老刘,他早已人老成精,他难道不知道道统更替,势必会血雨腥风吗?他也知道,可他太像活出个人样了。宦官是皇权的附庸,只有当皇权扩张时,他们才能跟着扩张。在道统更替时,朱厚照势必会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这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再恢复镇守中官,让宦官去地方做他的耳目。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一次,刘瑾很清楚他再也等不到下一次。所以,他选择装聋作哑,他要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疯狂一把。

至于锦衣卫和那些附庸于朱厚照的低位官僚,他们知道接下来必有大战,可他们非但不惧,反而是满心期待。他们太想往上爬了,可位置不空出来,他们能往哪里去呢,所以,杀起来吧,死的人越多越好。

所有人都知道,面前是悬崖峭壁,可所有人都选择快马加鞭,指望飞跃天堑,直达通途。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特别是,当她也选择袖手旁观的时候。

谁都想不到,心学推广的第一击就是来自于它的创始人,王守仁先生及其门生弟子不再讲学,他们虽还没有公开反对,可批判“天子以天下为家”的言论,早就在广东书院中闹得沸沸扬扬。心学弘扬的前沿阵地,立刻变成了反戈一击的主阵地。

接着,就是广大理学家的反对,奏疏像山一样,要将通政司压垮,没有人敢指责朱厚照,他们把矛头对准了顾鼎臣。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被挖了出来,甚至给他罗织了几项罪状。大臣们要求皇上立刻处死这个妖言惑众之人。

朱厚照要是肯听,也就不是他了,他力保顾鼎臣,并且开始大肆宣扬心学,连蒙书都增添了心学的内容。理学学者在痛苦之后,陷入绝望,终于铤而走险。

在年前,顾鼎臣就遭受刺杀,生死不知。桂林官学中学子,甚至公然将朝廷派去教授心学的先生赶出学堂。南方许多老学究在衙门门口绝食抗议。这些消息被神通广大的皇爷暂时封锁,但是到底还是漏出了风声。除了月池之外,其他二品及以上大员,多番联名上奏,朱厚照均置之不理。脾气急躁如刘健,干脆递了辞呈,可朱厚照仍然留中不发。刘健一怒之下,索性闭门不出。有这位三朝元老带头,朝堂之上递辞呈,乞骸骨的人越来越多。

朝堂的问题,至少还可控,毕竟谁无骨肉亲族之累,而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读书人,还有一批工匠正在摩拳擦掌等着呢。民间的问题,才是真正叫人头疼的。

官员的精力都放在心学、理学之争上,有心思、有能力管经济的人变得越来少。海外源源不断的财富,反倒成为了负累。在沿海,他耗费了大量军费,却导致地方豪族势力的再度膨胀,官商勾结日益加剧。在内陆,文官、武将和豪族三家分肥都尚未扯清楚,这下又空降了宦官。急于想立稳脚跟的宦官,迫切采取各种手段,做出政绩,稳固地位。可惜,他们太过贪婪,又太过急切,不敢直接对上地头蛇,便向小民伸出魔爪。最后的结果就是,小民联合告上刑部。如果不是对李越还有信任,他们恐怕就要直接起义了。

直到这时,朱厚照才从愤怒中惊醒,底层的稳固是他最后的王牌,这点决计不能动摇。他的心中终于升起了畏惧,大船正驶向一片全新的海域,可掌舵的人却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只要一有风浪,等待他们就是船毁人亡!

是以,在听到月池说,这全是他自己的选择后,他已是忍无可忍。他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明明没有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