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商溯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把扳指金珠收起来, 如获至宝捧在落日余晖下看,黑湛湛的眼睛里满满是欢喜,像是有点不敢相信, 她一边看, 一边还抬头问着他,“贵人, 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话带了试探的口气, 但脸上却没有试探的意思,而是明晃晃的惊喜与不舍,几乎把你快点头写在脸上。
商溯梗住了, 没点头,但也没说不是的。
就像黑夜遇到阳光便无处遁形, 刻薄桀骜的人天生便很难拒绝眼底满是晴空的人。
宋梨的震惊不比相蕴和少。
她看了又看马车里的人,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士族这么豪气。
但轿帘只被掀开一角, 她看不到少年的脸,只看到少年穿着凤尾蓝颜色的衣服, 上面绣着她看不懂的精致纹路, 夕阳西下, 霞光一重一重铺下来, 少年衣服上的暗纹仿佛闪着细碎的光泽。
随手一穿的衣服都充满金钱的味道, 更别提马车周围飘着的异香, 隐约露出来的熏香炉以及茶盏的一角,这些一看便是平民百姓家穷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东西, 几乎把不差钱焊在少年身上。
士家大族的公子不差钱, 千金难买他高兴。
“当然是送你的。”
于是宋梨道, “快收起来吧,贵人送的东西, 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左骞眼睛瞪得像铜铃。
兄弟,不,祖宗!
你要是这么打赏人的话,我还能再让你刻薄几句!
左骞对少年的不喜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东西对咱们来讲少见,但对贵人来讲却是随手打赏人的东西。”
“收着吧,贵人多的是这种东西,不稀罕这两个。”
“......”
不是,我挺稀罕的。
商溯看了看三人的自问自答,从车厢里探出来的指尖颤了颤。
轿帘只掀开一角,相蕴和看不到少年脸色,又听少年没说话,便以为是真的给她的,当下再不迟疑,轻手轻脚把东西包起来起来。
收起金珠与扳指,相蕴和拱着小手手,对着里面的人拜了又拜,“那就谢谢贵人啦!”
“贵人是好人,我祝贵人前途无量,福寿绵长。”
这话着实好听,山间清泉似的,又带着这个年龄独有的软糯,商溯眼皮跳了跳,探出去的手不知是收还是不收。
——她都祝他前途无量福寿绵长了,他还能把东西要回来?
士族与豪强最大的差别,是士族要脸。
在不触及他们的底线时,他们不介意披张或温文尔雅或翩翩君子的人皮,来证明自家四世三公,底蕴颇厚,不是做事不讲究的泥腿子的豪强能碰瓷的。
而对于做事不讲究几乎把我十恶不赦一恶霸写在脸上的“王大善人”,兰月几人同样不讲究,收拾完自己需要的粮食后,便寻了个容易走水的地方去放火,火势冲天而起,卫士们乌泱泱去救火,坞堡内郭乱成一团。
趁内郭乱起来,无人注意他们,兰月几人便背起粮食,避开人群上坞堡城楼,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往上面一挂,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而此时刻薄但要脸的商溯听完相蕴和祝他前途无量福寿绵长的话,如同被人扼住脖颈,那句不是给你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他这十几年活得拧巴又多变,但的的确确要脸。
从来把别人刻薄得哑口无言的少年难得陷入沉默。
山贼们不忍直视。
他们家的三当家敏感多疑,心思全靠别人猜,猜错了会被骂,猜对了没有奖,总之性格别扭又拧巴。
他们跟他相处久了,偶尔还能猜对他心思,可路人又没跟他相处过,怎么可能猜的中他的心思?更别提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正是不会看人脸色懵懂无知的时候,能猜得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才是见了鬼。
三当家别扭不说人话,山贼们没那么好的耐心去看他跟小姑娘打哑谜,手里的刀一抬,便去拍小姑娘,“喂——”
“阿和小心!”
刀锋伸过来,左骞脸色微变,瞬间拔刀隔开山贼的刀,将相蕴和护在怀里。
这群人怎么翻书比翻脸都快?!
就知道这些所谓的贵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宋梨亦吓了一跳,藏在袖子里的短刃跟着拔出来,反手一滑,卸了山贼手腕。
“啊!”
山贼长刀脱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哀嚎。
好家伙,居然是练家子!
其他山贼一拥而上,瞬间将三人团团围住。
“......”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商溯骂道,“蠢货,住——”
手字尚未说出来,便觉一阵厉风自轿外袭来,眼前一花,抽到砍宋梨的山贼身影消失,被一支弩箭钉着胳膊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