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5/6页)
姜明潮说:“最坏的结果,便是一切失败,殿下只能等东山再起的机会。到时候,殿下带着卫士们逃出东京,从川路逃去西域,和阿鲁国的国王伯玉联手,日后再借伯玉的势力抢回这一切。
“殿下若想有这个机会,便在没有其他法子的时候,传一个讯号,让人来杀姜循吧。”
暮逊听得目瞪口呆,见他那位老师言辞淡然:“江鹭必会放过殿下,转身去救姜循。这便是最坏的结果之下,殿下唯一的自救机会。”
暮逊:“老师,孤不懂——为何会走到最坏结果?为何江鹭要对孤下手?江鹭和姜循……难道老师知道他二人的事?!”
暮逊守着那二人私情的秘密,既觉耻辱又生仇恨。他满心煎熬,一旦意识到姜明潮知道姜循和江鹭的私情,他便连姜明潮也一同恨上。
但是姜明潮不知。
姜明潮掀眼皮,疑问:“什么事?”
暮逊怔忡:“老师若是不知……为何笃定江鹭会救姜循?”
姜明潮:“人心。”
暮逊怔住。
姜明潮起身,背身立在窗下,凝望着东宫外的昏暗,预测着即将到来的疯狂——
“江鹭是和你完全不同的人。
“他既在乎凉城,便也会在乎他的同行者,不会愿意牺牲这一路上的任何一人。他在乎他人性命,尊重他人所求,他求公道求民生求信仰……那是你一辈子都不理解的东西。
“他愿为之奉献性命的道,将带给他助力,亦会送给他毁灭。
“而这将是殿下这样的人,求生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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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想到昔日姜明潮的预测,看到江鹭果然甩开他转身欲退,暮逊只大笑连连。
暮逊笑得跌出眼泪,笑得满心凄然。
原来姜明潮从来不在乎自己,原来姜明潮从来瞧不起自己……可是那又怎样?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姜明潮他有吗?
暮逊当然不理解江鹭。
可是姜明潮理解又如何?
这世上的恶,从来不只是他!若当真有公道,那上天杀他,也不会放过姜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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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中,姜明潮冷漠地看着卫士们冲向姜循。
姜明潮:“谁一开始不想做清正之臣?谁不是满心抱负?可若不肃清朝堂……”
杀戮之间,刀剑都要刺中身体了,这对父女仍在敌对。
姜循反唇相讥:“你不是肃清朝堂,你是用你的权势,为所欲为指鹿为马。你早已被你的君主所弃,你满心不甘满心怨愤,你想推更多人下泥沼,变得和你一样可悲。你被君主所误,你要再去误凡人!”
姜明潮:“那你就看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姜循:“我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你得逞一日。”
姜明潮呵道:“好是正义满满的小娘子啊……”
剑光照眸,长椅被劈,男女尖叫,满地惨吟。姜循被玲珑拉着后退,姜循却压根不想退,还要上前:“我不求正义,我只求你所愿皆妄、所求皆失。”
这对父女,悍不畏死,互相诅咒,狠厉得不相上下。
严北明的剑要刺穿姜循时,忽有一人从天而降,寒剑之光拔出,溅明诸人眼睛。
玲珑惊而呼:“简简!”
简简横剑于身前,迎视严北明。
姜明潮淡声:“蝼蚁焉能得意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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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完了,筹谋皆错,各自逃命。
内宅中待着养胎的阿娅被卫士们拽出,他们要带着她一同去找暮逊,要暮逊带着这位小娘子一起逃命。
阿娅拖拖拉拉,又见满地血腥和火海,大腹便便之下,她生出很多迷茫,只觉得这满地狼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阿娅的动作不痛快,卫士们着急无比,而在这时,有箭自外射入。
有人道:“二郎,我们来了!”
被火焚烧的花木旁,藤蔓枯萎的月洞门旁,阿娅蓦地转身,看到了从院门外带着诸多卫士闯入、前来支援江鹭的敌人们。
敌军小将身骑白马,拉弓搭弦,箭锋直指他们——
阿娅看到那人的脸,那人的身姿,那人的马与氅衣。
她大脑轰一下,万般遥远的记忆自海水中沸腾掀起,掀破所有药物的压制,掀破所有的怀疑和揣测。
她一念回至那一年的夜间大火中,又一念站在草原间,瞭望着远方的白袍小将。火烧她记忆,鞭毁她心志,可她终究未死……只要不死,她千里长行来到东京,就还有意义。
东宫万人奔跑,卫士杀戮不绝。谁也看不到谁,谁也不关心谁。
一切恍惚而遥远。
他不是为她而堕入的复仇地狱,她也不是为他而在权势间辗转挣扎。然而此时此刻,隔着万千人马,他们站在同一片土地上,被同一片火海腐蚀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