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三章 大意灭亲

武英殿。

听了皇帝的质疑,孙老汉赶忙解释道:

“是县里的米主簿,同情小老儿的遭遇,借口有张口供没画押,把小老儿传到衙门,偷偷告诉小老儿,有人暗中盯着我,想要害我性命,让我赶紧来南京告御状。他说俺想给家里人报仇,这就是唯一的机会。”

“你是怎么到的京城?”太子追问道。

“他让俺坐船先去扬州,然后再从江北过江来南京,说这样就能不被追上。”孙老汉道:“俺就这么来的京城……”

太子心说这里面还不知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只是孙老汉可能也被蒙在鼓里。

刚待追问他进京后住在哪里,见过什么人,却听父皇闷声道:“老大,你关注的重点错了吧!”

“是,父皇。”太子闻弦歌而知雅意,其实他也知道现在应该传唤胡惟庸父子。

但身为胡丞相的头号政敌,又刚下了一手臭棋。他必须得这么问,不然父皇还以为是他在背后搞鬼呢。

见自己多虑了,他这才先不追问,咳嗽一声,刚要吩咐将那胡天赐带来。

去听外头吴公公进来禀报道:“皇上,胡丞相绑了胡公子,在殿外负荆请罪。”

“哦?”朱元璋神情一动道:“不愧是宰执天下胡丞相,消息够灵通的。”

“……”太子只有苦笑。

“让他们进来。”朱元璋沉声吩咐一句,又对那孙老汉温声道:“恁且坐在一旁,看咱给你报仇。”

“哎哎。”孙老汉擦擦泪爬起来,一个小火者给他搬了个锦墩。他也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恩赐,没道谢就那么坐下了。

朱元璋却丝毫不以为意,目光紧盯着走上殿来的胡惟庸父子。

只见胡相一身布衣,手中攥一根绳索,绳子另一端,系着五花大绑的胡天赐。胡公子眼圈红肿,明显是哭过。脸上还有两个清晰的巴掌印子。

一进殿来,胡惟庸便一扯绳子,把宝贝儿子拽了个趔趄,低喝道:“跪下!”

胡天赐赶紧噗通跪在地上。

胡惟庸也跪地叩首,痛心疾首道:“皇上啊,老臣带孽子来自首了……”

“胡相的动作够快的。”朱元璋面无表情道:“咱还没来得及派缇骑去你府上拿人,你先把儿子送来了。”

“回皇上。”胡惟庸道:“罪臣今日刚出宫,一回家就听到孽子在六合县作的恶行,罪臣痛心疾首,五内俱焚……”

话没说完,胡惟庸便奔崩凝噎,抽泣不已。

“你哭什么?”朱元璋冷声问道:“舍不得儿子么?”

“不,为臣是惭愧,是痛心,臣身为百官之师,没有做好表率……我连儿子都教不好,我不配当这个宰相……都怪我平时太忙疏于管教,贱内又百般溺爱,让孽子被那帮恶少带坏了……”

胡惟庸前所未有的泣不成声,说话颠三倒四,可见是真的五内俱焚了。

朱元璋本来想说,教出这么个孽障,你的确也有罪。却忽然想到自家老七。便叹了口气道:

“你也不用光从别人身上找原因。那都不是关口,最主要的还是小畜生天生就是个坏种!”

“是,皇上说的是。”胡惟庸心下一松,他能听出皇帝没打算连自己都一锅烩了。但又同时一痛,他知道皇上是不会放过自己儿子的。

“所以不用皇上动手,为臣就把他绑来了。请皇上严惩不贷,让天下的权贵子弟都看看,仗着父辈庇护胡作非为,在大明朝是行不通的!”胡惟庸硬着心肠道:

“要是真能杀鸡儆猴,也算这小畜生今生干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说着他又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植被稀疏的头顶道:“养不教、父之过,为臣也难辞其咎,请皇上一并严惩,以正法纪!”

朱元璋玩味的盯着胡惟庸,好一会儿才幽幽问道:

“胡惟庸,嘴巴怎么歪了。”

“回皇上,让孽子气得。”胡惟庸叹气道:“左边身子还有些发麻,应该是有些中风了。”

“唉……”朱元璋闻言叹了口气道:

“你说实话,要是孙老汉没敲登闻鼓,你会把儿子送来么?”

“回皇上,会!”胡惟庸毫不犹豫道:“一来,老臣身为相国,不能徇私枉法。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二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皇上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说起来皇上可能不信,罪臣真的已经让人把他绑了,没想到有人先敲了登闻鼓。”胡惟庸又忍不住流泪道:

“唉,罪臣还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怎么没用,这很有用。”朱元璋淡淡道:“让咱对自己的宰相,自己的臣子,不至于太失望。”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指一指坐在一旁的孙老汉道:“这就是被你儿子害得家破人亡的那位老人家,你说你该怎么谢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