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蓬勃生长的万物(第2/2页)
之前跟公社的陈社长沟通工作时,对方曾提及整个公社认识大量中草药的人很少。
就算是认识草药的,许多也都只认识被摘下晾干后、炮制后,放在小匣子里的那个模样。草药一旦生长在大山和草原上,他们就只知道是花花草草,认不出是中药了。
更何况许多中草药用的是植物的根茎,大家看到生长在土地上的草和花,根本不知道它下面的根是重要药材。
林雪君捏着这一沓画卷,越想越激动。
有用,这太有用了。
她啧啧两声,又指着其他两沓:
“我觉得你画得好生动啊,只有在这片草原上,在这个热火朝天的生产队里生活过,日日与这里的一切朝夕相处的人,才画得出来。
“这些画可以跟我的稿件一起邮寄给报社吗?或许能作为我的稿件的插图一起刊登呢。
“哎呀,可是我们没有影印设备,你这个画万一在邮寄的时候被丢包怎么办?”
这个时代的邮寄系统是很落后的,邮寄十次东西丢上两三次的情况常有发生。
画得这么好,就这么一份原稿,又不像她的稿件是有草稿原件的,万一丢掉就太可惜了。
她捏着稿件嘀嘀咕咕,又希望阿木古楞这么好的画能登报给更多人看到,让更多人知道有一个叫阿木古楞的孩子从没学过画,却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观察美的拥有艺术感的大脑,和灵巧的手。
但又怕画作会丢失……
左右为难间,忽然发现自己开始看画以来,十几分钟了,阿木古楞一声未吭。
她恍然抬头,看看手里的画,又看看双眼赤红的阿木古楞,惊讶低呼:
“你不会一夜没睡,一直在画画吧?”
阿木古楞脸上尽是熬通宵后才有的木怔,眼下挂着一点点青色,双眼里全是血丝。
可他望着林雪君时,眼神是火热的。
他面上泛着幸福的红晕,唇角挂着笑。
在林雪君看画时,他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太好了,他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个惊喜表情,也记住了她每一个欣赏赞叹的神色。
他嗓子因为熬夜而有些干涩,声音滞滞地问:“我画得好吗?”
“当然!我太喜欢了。”林雪君如获至宝地抚摸画上的线条,“还特别有意义。”
现在国内识字通文的人都不多,能画画的人更少。
那些报业要是能碰到一个好画师是很珍惜的,像人民日报上那些先进劳动者的感人事迹都是有配图的,多是画师亲自去炼钢厂等劳动场所采风后画出来的作品。
可是画师数量有限,毕竟做不到每一个地方都去采风,更不可能做到每一篇文章中提到的场面都恰巧在现场看过,许多就只能靠想象和二次创作了。
而像阿木古楞这样每天都在‘实地采风’,每一幅画都是现场观摩过后创作出来的真实的、有情感的画作,这多不容易啊。
直观的画面有时候比文字更动人,每天都泡在人民群众之中、艰苦的边疆生产环境里的画师的画作,这可是绝无仅有的。
“都给你。”阿木古楞手攥着木门边柱,眨眼简单湿润下干涩的眼睛后,仍望着她。
“什么?”林雪君再次将目光从手里的画作挪到他面上。
“都给你。”他干咽一口,到这时才忽然觉得又饿又渴,“邮给报社也行,做什么用都行,都给你。”
说罢,他松开门柱,见林雪君只惊讶地看着自己,他想要说什么,又有些局促紧张。
张了张嘴,他再次重复了一句“都给你”,便忽地转身跑了——
他原本跑向自己的小毡包,跑了一段路,又乍然转向,改奔向大食堂。
林雪君望着阿木古楞正长个子、像门框一样变宽变长却愈发嶙峋的背影快速地飘远。
几息后,她收回追送的目光,低头望了会儿手里的画作,转身用脚踢上院门,匆匆冲回瓦屋。
坐到桌边,将画作铺平整,从抽屉里掏出信纸和钢笔,她踟蹰几息,终于伏案奋笔疾书起来。
初夏的暖风吹过,万树忽一夜盛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