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2/3页)

这就跟画家的毕生所愿是办一次个人画展,音乐家想办一场独奏音乐会的性质一样,对外广邀对自己感兴趣的信众前来做客。

也许「做客」这个词用在佛寺上并不合适……

但佛家文化只有固定的信众才有耐心去了解冗长的历史与种种典故。

可佛家的经典典故,是大众化的、可查阅的。并不是梵音寺自己的故事。

裴河宴将这些话说给了了听时,她很快就理解了。

就和古时候,许多壁画旨在记载与保留这份文化一样,梵音寺如今做的也是一种传承和保护。

并且,它自身就拥有年深岁久的渊博历史,又何乐而不为呢?

梵音寺的前源壁画,名为《大慈恩寺》,就画在藏经阁塔楼前的画廊上。

壁画从人物到建筑,都具有极其浓厚的大雍时期风格。

即便了了已经知道这是了致生的画迹,可当她真的站在了这幅壁画面前,她最先感慨的还是整幅壁画带给她的惊艳与震荡。

其次,才是源自老了带给她的亲近与熟悉,仿佛能透过这幅壁画,看到曾经站在脚手架上专心致志绘画的了致生。

裴河宴见她看得专注,知道她此刻不愿受到打扰,自行离开,去了身后的藏经楼里。

了了只沉迷了片刻,就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她拿出测绘工具,将壁画尺寸重新做了测量。所有壁画的细节,她都拍照做了留存,方便后期誊画时可做参考。

除此之外,便需要研究颜料的用色与线条的造型。

许多画家临摹同一幅作品,仍旧能被认出绘画风格,就是源自一些小的细节。刚好,她对了致生的所有绘画习惯都十分熟悉。

否则,一天的时间哪够她用。

藏经阁平日里都有值日僧人打扫维护,阁楼内,窗明几净,几乎看不见灰尘。

裴河宴信步上楼,一路行至三楼。

梵音寺的藏经阁初建时就规模浩大,所以后来拂宴法师才能承接楼廊一半损毁的经书,与寺中僧人一并修复。

但至现今,藏书太多,藏经阁几经修缮仍是无法全部保存,干脆另辟一座藏经楼,供寺中僧人学习取用。

至于此座藏经阁,因藏书大多珍贵,除住持与寺中方丈外,便鲜少让人涉足。

他推开门,迈入殿中,目标明确地选了几本梵音寺的载史古籍走到窗边。

推开窗,远处是远山墨影,近处是重檐飞瓦与连成一片的佛殿庙宇。

他撑住窗沿,探身往下看了一眼。

画廊下,了了正半蹲着做测绘,测完的数据被她顺手记在手机里,动作干脆又麻利。

他收回视线,将窗钩勾入钩圈内固定。这才坐下,从桌肚里取了纸笔,翻录摘抄。

这一忙就忙到日头西沉。

他停笔揉腕,目光下意识去找了了时,画廊下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只留一个封好的工具包被放在梁柱角落。

他刚准备起身去找,耳尖忽动,立刻捕捉到了方才没有留意的动静。

他循声望去。

了了不知何时上来的,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倚着墙角盘膝而坐,轻悄地翻书。

夕阳的碎金洒在她毛绒绒的发顶,她低着头,眉眼都隐在光影的暗角里看不清晰。

身量虽比十三岁时长了不少,可盘坐在一起时,看着仍是小小的一只。

这一幕,像是瞬间将他拉回了南啻的浮屠王塔。

那样的岁月,那样的陪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察觉到他的注视,了了抬起头,看了过来。

原本被阳光勾勒得只剩一个轮廓的面容瞬间清晰起来,她那双眼睛微微弯起,带了几分讨好与心虚:“我给你发信息了,你没回我。我看楼下门开着,就想上来找你。”

结果,她忙完了,他还没有。她又不敢凑得太近,怕打断了他,只能自己踱着步,寻上一本书打发时间。

见他不接话,了了的心虚又更虚了一些。

她刚才上来时就发觉不对了……一楼和二楼都还寻常,不过放了些佛教奠基,有许多她看着书名还能认出一些。

可一进到三楼,就跟步入了私人地盘一样。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连书架都古朴得像是搬了一整个名贵木质的博物馆进来,看得她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进来就进来了,不必慌张。藏经阁虽不对外开放,但只要在梵音寺挂过牌,也是准许在本寺僧人的陪同下进入的。”

裴河宴看了眼她手里的书,暗忖:她想在三楼找一本能看懂的书,还真挺不容易。

有他这句话,了了瞬间安心。她也是看阁楼内外都没有禁行标志,且小师父又在阁楼里,这才摸上来的。哪能想到,一个佛寺的藏经阁居然也可以如此奢靡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