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黄粱梦破(十六)(第2/4页)
他一定又回到了他的书房,一个人待在那里。
孩子回去她那边后,告诉她,父亲并不来用膳。
她终于还是决定自己来了。
迎着丈夫抬头的视线,关切道:“既是伤了手,就好好歇吧,别影响了痊愈。”
她的丈夫还拿着那本案卷,看向热腾腾的药汤,而后道:“多谢你送药过来。”
何时起这般客气了。
她眼中不免酸涩,问起了正经的事:该如何处置嫂子和侄子。
是不能再养在家里。
“给些银钱,把人送走吧。”
她提议道。
她的丈夫说:“我会送他们离开,你不用操心。”
他的眼睛垂下,俯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直至她忍耐不住地唤了他的字。
“微明。”
她柔软了嗓音,道:“今晚回房睡吧,书房的榻又小又硬,不合适养伤。”
说这句话时,她望向屏风后边,露出的矮榻一角。
上面叠放着整齐的被子,那只黑猫正团窝在旁边睡觉。
窗外映入两三枝的紫丁香花苞,正是一派静谧之景。
“不用,我睡惯了的。”
她的目光倏然收回,落向她的丈夫。
他对她温和地说:“我有事要忙,你先走吧。”
已是二品的大官,上了年纪,但他愈发儒雅,从不在家中摆架子。
纵使要求人,也是如此。
从认识的第一面开始,他便是这个样子,从未见过生气。
她看到他又低下头,不再看她了。
“那你要记得喝药,别放凉了。”
她叮嘱道。
他低嗯了声。
于是,她袖中绞紧的双手松开,转过身走了出去,跨过门槛,要离开了。
却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险些撞上。
是丈夫的随从。
“夫人。”
随从急忙跟她行礼过后,便匆匆进了书房。
门被从里关上。
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许多事,她都不知道。
模模糊糊的字音,到底是什么呢。
……
“大人,右侍郎派人过来说,傅元晋在牢狱中咳血不止,审问一概不答,说是要见到您才说。”
“另外今早前去傅府拿人时,卫将军也赶到了,和傅元晋起了争执,两人打了一架。期间提到卫三夫人,与什么招魂有关,傅府还死了一个道士。”
随从看了眼门外,愈发压低声。
若非那个疯妇砍了大人一刀,不至于耽搁要事。
……
廊道上,一个穿秋香色衣裙的女人,愣怔地眺望不远处那个高大挺拔,步履匆匆的身影。
隐隐地,传来他威厉的声音。
“你往卫家去一趟,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对着身后的随从叮嘱。
他没有注意到她,便掩入了一丛夹竹桃的碧绿浓荫里。
*
如同钝刀砍伐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似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噬咬在血肉上。
浑身的血,也像在倒流。
傅元晋猛然咳嗽一声,从肿痛不堪的喉间,呕出一大口血。
王壁所言的招魂反噬,终于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眼前一阵阵的发昏,身穿囚衣的他仰靠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目之所及的,刑部牢狱的一切。
逼仄、阴冷、潮湿,四周弥漫着腥臭。
是一层又一层堆累在石砖上的血斑,甚至渗入了地缝;是囚犯永不见天日的压抑呐喊之中,口鼻间的恶臭汗味;是角落里老鼠臭虫腐烂的尸体,被反潮的水浸透……
隔着不知多少堵厚重石墙的远处。
又有不知犯了什么罪、不知什么身份的人,在被刑罚伺候,惨叫不绝。
傅元晋闭上了双眼。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曾经,柳曦珠也在这里待过。
那个时候的她,年纪还小。见到这些,是不是很害怕。
可惜了,从前他上京时,并没有遇到她。不若早早地将她绑到身边,何至于后面,会生出那样多的事。
不过现今的她,也是和他绑在一块的。
但他不能再去看她了。
她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会不会害怕?
便在这一瞬,傅元晋生出后悔来。
他不该将她困在那里,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他又如何能放她回去,让她继续和卫陵相亲相爱。
凭什么,明明她是他的妻子,却要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承欢。
还要用着曾经关心他的温柔语调,去关心那个人。
即便卫朝将那些招魂的信物带回去,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