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3页)

“阮阿般,身在学堂,魂游何处啊。”杨斐摇着羽扇哼笑,“刚才杨某说了什么?”

阮朝汐捂着发红的额头,回忆滑进耳边的只言片语, “明年,课分文武?”

杨斐微微颔首,转身往前走去,边走边训诫众童子说,“即使魂游天外,也得像阮阿般这样,把耳朵留在学堂里。不错,刚才说到课分文武。”

“天气即将立冬,等山里第一场雪落下,杨某的文课便要暂停,改为武课。明年开春后,课分文武。依据你们各自的天资不同,分开授课。但无论你们将来主文还是主武,记住一句话:荀氏家臣,文武兼修。文臣拳脚可防身,武臣下马写策论,才算学成了,可堪追随郎君左右。”

“是。”童子们齐声应下。

等杨斐背着手走远,学堂里炸开了锅。

李豹儿沮丧地往一趴,“明年文武分课,武臣怎的还要继续学文?我都学写整个月的大字了,外头沙地上那些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阮朝汐和陆十交情最好,侧头去问。陆十已经拿定了注意,“我个头不如人,力气也不如人,所幸脑子还算灵光。以后必然是主文的。阮阿般,你呢?”

阮朝汐低头打量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我习武只怕不成……应该也是主文。”

坐在前头的姜芝回过头,神色微妙,“阮阿般是不用担忧自身的。得了坞主青眼,万事顺风顺水,与我们庸碌之辈不同,与陆十你这镀了黄铜的所谓‘金童’也大不同。陆十你还蠢乎乎问他?少担了这份闲心吧。”

附近几双眼睛张望过来。

陆十莫名其妙被人骂了句蠢,不乐意了,不冷不热顶回去, “姜芝,你整天自作聪明也够了。我和阮阿般如何,与你何干?你也少担了这份闲心吧。”

姜芝没理他,继续追问阮朝汐,“昨晚坞主带你去正堂见了贵客,赏下了什么好东西给你?当着大伙儿的面,拿出来看看啊。别藏着掖着,忒小气相。”

阮朝汐听到一半时,原本想说“没赏什么”,听完了,她不想这么回了,把笔往书案一搁,慢腾腾说,“就算赏了极好的东西,和你又有什么相干?”

“……”姜芝狐疑地打量她半晌,似乎想从她表情看出真伪,阮朝汐却再不理他了。

杨先生不在,学堂出现了短暂空隙,小子们乱糟糟地四处找人说话。阮朝汐坐在嘈杂的学堂里头,并不怎么介意姜芝的小小挑衅。

几句酸言酸语,不疼不痒的,比起入坞前一路南下躲逃、还是被山匪追上劫掠的日子,算什么呢。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昨晚正堂灯火通明处,抱筝浅笑的娟娘子。

以及娟娘子轻描淡写的那两句:

“你在东苑进学是有福气的。”

“西苑五年只出师了我一个。”

她叼着笔杆,又出了神。

她虽然固执地穿着阿娘缝给她的小郎君袍子,坚持做男童打扮,由杨先生带进坞壁。但除了东苑这批新进的小童不知情,其他人谁不知道她这个‘童子’的底细?

坞主为什么不把她安置在西苑,归娟娘子教导呢。

阮朝汐环顾左右,闹哄哄如鸭子塘的学堂,一群激动商议得唾沫横飞的小子们。

她提笔在新发下的白纸上习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两句话写了一遍又一遍,这回留意避讳,刻意少写‘玄’字,横平竖直的正楷大字写满了整张纸。

如今东苑还是矮冬瓜的天下,她混在男童里不显异样。

但人都是会长大的。东苑的矮冬瓜们,总归会有一日长成霍大兄那样俊秀高挑的郎君。

明年课分文武,文武兼修。文臣也需像霍大兄那样,练出一身箭无虚发的好射艺才能出师。

她呢?练得出头吗?

就算她文武都学得不差,会不会坞主一句吩咐,便把她像当初的娟娘子那般,从东苑送去西苑,把小郎君不必学、但小娘子们要学的本领,一样样地从头学起?

即便五六年后,她样样本领学得精通,如霍清川、娟娘子那般被留为荀氏家臣。吃穿不愁,居有精舍……

做了高门大姓的家臣,从此有主仆从属之约束,不再是自由身。

阮朝汐停笔。

她虽然喜爱云间坞的安宁岁月,喜欢博学多才的杨先生,敬爱温柔和善的坞主,但她很不喜欢荀氏拔擢家臣的严酷筛选规矩。

她清苦日子过惯了,挨饿受冻并不觉得怎么苦。她从小跟着阿娘东奔西走,颠沛惯了,却也自由惯了。云间坞里衣食安稳却处处拘束的日子,她并不怎么习惯。

今日秋高日清,庭院里的光线明亮,学堂的几扇木窗全部敞开着。

难得杨先生不在学堂里,童子们抓紧时间交头接耳。四面八方清脆的笑闹嘈杂声响里,阮朝汐叼着笔杆,盯着窗外的阳光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