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3页)

“阮大郎君虽然和我们郎君交好,但陈留阮氏和颍川荀氏同为豫州大姓,阮氏嫡系儿郎在云间坞里万万不能出事的。燕三郎这回极为不妥当。”

见阮朝汐停步望向书房方向,白蝉再次催促她回去屋里。

“别看了,阮阿般。郎君不在书房里。书房后面的小院直通后山,傍晚时郎君便出去了。或许去了阮大郎君处探望也说不定。”

阮朝汐有些惊讶。击杀野猪下山当时,荀玄微衣袖里流出的血迹令她印象深刻,她以为他混乱中受伤了。

“坞主被野猪冲撞了,不需要休养吗?”

白蝉递来惊愕的眼神,“郎君何时被冲撞了?那么多人护卫,野猪绝不能近身的。”

“……” 阮朝汐闭了嘴,跟随白蝉的灯笼光,沿着长廊转到自己厢房门外。

“坞主今晚还回来吗?”她边问边推开房门。

“谁知道呢。郎君的心意,谁也猜不准的。”白蝉替她关门,“上回打发一个跟了三年的家臣,郎君当日也是避开的。毕竟相处了一段时日,不想场面闹得难看。”

短短数十步距离,庭院里的燕斩辰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边的交谈,抽噎声音剧烈了十倍不止。

兴许是预感到了什么,他于绝望中倏然起身,竟然真的如杨斐说得那样,三步并做两步欲奔到书房外长跪求见。

但才奔到距离书房十来步距离处,当夜值守的部曲队伍从隐蔽处显露身形,执刀挡住前路。

“燕三郎止步。”为首的部曲汉子沉声喝道,“郎君今夜并未传召。再靠近书房一步,莫怪我等格杀勿论。”

阮朝汐在自己屋里点起了灯,侧面几扇窗户全打开。庭院里的微弱动静透着灯火传过来,她边洗漱边盯着瞧。

燕斩辰僵立在书房外,屋里昏黄的灯光映出云母窗纸,映在他的脸上,他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部曲执刀把他一步步往后压,他一步步地往黑暗庭院里退。书房的灯火即将消失在面前时,燕斩辰再不肯后退,往书房方向嘶喊,“郎君。”

声音并不很大。少年嗓音饱含绝望和颤抖,已经完全哑了。 “斩辰知错了。……斩辰求见郎君……郎君可在书房?”

书房里空无一人,毫无回应。

主院里四下安静,只有越来越颤抖的嗓音一遍遍地问询着。无人阻止,也无人回应。

颤声询问在空荡的中庭反复回荡了半个多时辰。阮朝汐关紧了窗户,在大床上翻来覆去,捂住耳朵,始终无法把带着哭腔的颤音从耳边阻隔开。

她实在无法入睡,最后索性推开了窗,隔着大半个庭院,站在黑暗的窗边盯着看。

远处传来了梆子响,三更天了。书房里映出的明亮灯火忽然摇曳了几下,似乎有人拉开了侧门,入室的山风吹乱了烛火。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把灯盏放到远些的地方。

荀玄微的侧影出现在窗边。

隔着一道薄而透光的云母窗纸,握着烛台,安静地伫立在书案侧面,烛台的火光在夜风摇曳摆动,广袖博带的侧影也在窗纸上摇曳着。

沙沙的细小落雨声里,那只修长的手推开了窗。

窗边的大片烛光泄露出来,映亮了夜色里的蒙蒙雨丝,庭院里光芒大亮,也照亮了十余步外燕斩辰满脸的泪。

荀玄微安静地注视片刻,吩咐下去,“让他过来说话。”

挡住去路的部曲退下了。

燕斩辰极大地抽噎了一声。那声哽咽像是忍不住从喉咙里冲出来的,隔着半个庭院都听见了。

他提着湿透的衣摆急奔过去,跪倒在书房窗下,伏地俯身行大礼,久久不起。

再后面的,阮朝汐听不见,也猜度不到了。

她站在黑暗的窗边摸索着关插销。夜里的雨丝扑进来,她觉得肩头有点冷。

燕斩辰今夜哭得撕心裂肺的,不只是南苑那几个,东苑西苑两边应该都听见了。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以后想起今夜的狼狈,不知如何自处。

厢房的大床很舒服,被褥很软和,阮朝汐在软和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明明刻意什么也没想,却直到后半夜也睡不着。

坞主半夜回来见了燕斩辰,应该不会再把人驱逐了吧……

不像她自己颠沛流离,四海为家;燕斩辰是自小在坞里长大的,早已把云间坞当做了自己的家。

刚束发的半大少年,虽说武学高明,足以防身,但猝不及防从家里被驱逐出去,跌跌撞撞入了乱世,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阮朝汐烦躁地黑暗里翻了个身。

她真的很不喜欢云间坞的家臣擢拔制度。

天光晦暗,今夜无月。快要到四更天了,庭院里恢复了平日的静谧。

燕斩辰早被人领出了主院,送走还是留下要等明日才知道。书房里的灯火已经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