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3/5页)
前方是虚掩的书房,两边暗处是两组护卫部曲,今夜值守的是教过东苑武课的高邑长。
三十多岁的魁梧汉子,持刀站在窗下阴影里,领头的荀七娘看不到他,但身后的阮朝汐转过视线,和窗下的高邑长打了个照面。
高邑长头疼地看着眼前局面。
估量来人情况,揣度郎君心意,他最后默然后退两步,无声无息地避入了阴影暗处。
荀七娘畅通无阻地踏进书房门槛,拖着身边两人,兴冲冲直穿明堂,往通往小院的后门方向走。
阮朝汐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挣扎着要停步,“等等,七娘,坞主不喜旁人进他小院——”
等她一句话喊完,脚已经踩过了书房后门。
“进小院啦!”荀七娘松开她的手,快活地说,“阮小娘子,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这儿你最熟,快我四处玩儿吧。”
阮朝汐:“……”
“我不熟。”她站在自己曾在树上远远眺望过的阴阳八卦白沙庭院里,靴底往后退半步,忍住想碾一碾雪白沙粒的念头,“我是头一次进来。”
脚踏进了小院,人破了戒,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她看了眼身侧的两位同谋。
荀七娘早踩着白沙进了庭院,兴致勃勃地抚摸两颗充当阴阳阵眼的黑白奇石;小少年没挪步子,站在她身侧,视线带着一丝紧张望来。
“我姓钟,双字少白。”小少年终于得了喘息机会,可以当面通报姓名了。
“我在钟氏壁的年轻一辈里行十二。阮小娘子亦可叫我十二郎。”他文绉绉地说道。
听到‘钟氏壁’三个字,阮朝汐惊异瞥过一眼。
豫州三大士族,颍川荀氏,陈留阮氏,颍川钟氏。
这小少年一口一个‘外兄’,她原以为是坞主的远房亲戚,原来是钟氏的小郎君?
颍川钟氏,那也是了不得的高门大姓。
对着殷勤自报家门的钟小郎君,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庭院里的荀七娘倒先插了嘴。
“呸,同辈谁叫你十二郎。”她不客气地说,“你是钟氏壁最小的一个,不都喊你小十二?”
钟少白怒道,“荀莺初!你会不会说话!不是小十二,是钟十二!”
荀莺初拍掌大乐,又故意唤他,“小十二。”
这是阮朝汐第一次见到相似年纪的高门贵女和小郎君。外兄妹当面吵到要打起来,和她想象里的‘笑不露齿、规行矩步’的士族端庄形象大相径庭。
但相比起端庄规矩的‘笑不露齿、规行矩步’,面前嬉笑怒骂的两位同龄人,真性情尽情显露。阮朝汐虽然被他们两个拉扯得入了小院,破了戒,心里并不反感他们。
她自己也有点好奇坞主到底有没有偷偷藏兔儿在小院里。
阮朝汐踮脚取下一盏长廊灯笼,提在手里,打断了两人吵架,“不是说要进来看兔儿?趁着白蝉阿姊来前,快些找吧。”
灯笼映亮了她精巧的下颌,瓷白肌肤隐在阴影里。
她在书房里习字的时间多了,不知不觉学去了荀玄微惯常的神情。乍看起来表情并无太大波澜,但心绪愉悦的时候,神色自然舒展,目光柔和明澈,微弯的眼睛里漾出清浅笑意,仿佛头顶月光揉碎进了眼底。
荀七娘怔了一下,连吵嘴都停下,稀罕地凑近过来细细打量,“阮小娘子,你究竟怎么长成这样的?我看你三庭五眼,五官骨骼,无一处生得不好。”
“她本来长得就好。”钟少白从身侧走过,低声嘀咕着,“第一眼就瞧该见了。什么眼神。”
——
兔儿并不难寻,就养在小院正北的一排后罩房里。
数目真的不少。
阮朝汐,荀七娘,钟十二,每人怀里抱着一只黑白毛色相间的长毛兔儿,坐在白沙庭院边缘,赏明月,撸兔儿。
阮朝汐细心,挨个数过了, “十八个大笼,每笼一只成年大兔,十只小笼,每笼四只小兔,总共五十八只。真的养了好多啊。难怪白蝉阿姊每日花费那么多时间在小院里。”
荀七娘惊叹出声。“养五六十只兔儿,那么多的兔毛,三兄到底制了多少只笔?为什么外面总说云间紫毫珍惜难得呢。”
阮朝汐对着头顶明月,手里撸着兔儿,默默地回想。
从未有人告知她紫毫笔珍贵,更不会有人告知她,书房里那么多管紫毫,其中有多少出于坞主的亲手制作。
她见书房里的紫毫笔摆放得随处可见,便当做是寻常练字的笔,日日使用。前几日闲坐无聊,胡乱涂抹绘画时还弄坏了一支……
有脚步声从回廊远处传来。
从容的木屐声响,踏在长廊木板上,清脆声音回荡得很远。
白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远方传来,听不清楚,依稀在回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