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4页)

荀玄微收回视线,姿态闲逸地斜倚在案边,手里握着玉杯。

“京城官场劳碌,许久未作诗文。吾家九郎才思敏捷,流水席间落笔成赋,风流蕴藉,前途不可限量。”说罢随意抿了口酒,看了眼对面的阮朝汐。

阮朝汐并未在席间吃用多少。只略用了几筷子菜,喝了两杯酒,保持着无可指摘的端雅坐姿,手捧着赋文反复通读,看得极专心的模样。

陈夫人的眼角余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直到这时,始终淡淡的神色终于舒缓下来。

一场溪边的流水花宴,从开始到结束并未花费太久时间。

阮朝汐莫名其妙从清源居被拉出来吃了一场赏花宴席,席间吃了个半饱,又匆匆结束,被拉回清源居。

来时跟车的是荀九郎,归程时由荀玄微亲自护送。

两辆牛车齐头并进,白蝉撩开车帘,显露出阮朝汐侧坐的身影。几尺之外的另一辆车里,荀玄微撩开碧纱,闲聊般询问起她,

“刚才九郎即兴作下的赋文,十二娘来回通读了三遍不止,可是喜欢?”

阮朝汐摇头,实话实话,“辞藻华丽,蕴藉风流,实属少见的佳文。是我自己有问题。有些词句典故不知出处,之前东苑进学时未曾通读过,我反复琢磨,依旧看不太明白。”

荀玄微问话时噙着一抹从容浅笑,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人也顿了顿,有片刻没答话。

车轮滚动的声响里,他抬手,无言按了按眉心。

“九郎这篇赋文里,用典确实过于冷僻,有炫技之嫌。这些冷僻典故,得空了给你补起来。”

阮朝汐默然点头,又听他说道,“少年时写诗文辞赋,大多偏重文采风流,喜爱华丽辞藻。等他入仕几年,见多了红尘悲欢,沉下心思再写赋文时,便不会看重辞藻了。你得空可以看看阮郎这几年写的新辞赋。一首《伤离别》,极动人心魄。”

阮朝汐还是默默点头。

她原以为今日的训话到此时就该结束了,正要吩咐白蝉放下窗纱,不料对面的人若有所思,又继续问她,“你看九郎此人如何?”

阮朝汐不假思索,应声回了句,“不如何。”

话音未落,对面的视线便注视过来。

“你可知道,九郎是三房嫡出儿郎。他母族陈氏在士族间的名望高远。虽然家族担忧九郎年少,目前只让他在阮郎麾下任职一个小小的文掾。但九郎文采斐然,去年乡郡议品,给他议了极少见的灼然二品,又有他母族的助力。等九郎正式入仕后,前途不可限量。你想好了再答我。”

阮朝汐听完了,但她并不觉得荀九郎前途不可限量与她有什么相关。回答的依旧是那句,“不如何。”

对面窗边的碧纱落下了。

白蝉放下窗帘,跪坐在角落边,重新打起了络子。

但她打络子的同时,时不时悄然瞥过来一眼,目光里带着担忧,又带着思索。

阮朝汐也在思索。

今日这场莫名其妙的流水花宴,实在不寻常。

她越想越觉得,似乎有几分像七娘口中提起的,大族之间安排的相看宴。

由家族长兄阮荻带领着,对她有养育恩情的荀玄微做陪客,荀九郎的母亲陈夫人赠了见面礼,难不成的给她安排相看的……是荀九郎?

头上的凤头金钗沉重不堪,她把金钗拔下,抛掷在案上。白蝉惊得急忙起身,把金钗好好收入匣子里,放在角落处。随着那匣子,阮朝汐又看到了远远扔在角落里的诗文集,目光里又多了一层烦恼。

她觉得自己多心了。

以她的阮氏旁支女的身份,门第并不登对,配不上荀氏大宗嫡子荀九郎。

陈夫人今日虽然言语亲切和蔼,但始终矢口不提她的旁系出身,更未询问一句她母族的来历。就算今日是两家相看宴,陈夫人应该未相中她。

想到这里,阮朝汐绷紧的心神放轻松了些。

她的前路未知。如果被阮家送去历阳城里,做那毒蛇的侍妾,她宁死也不去。

如今办了一场相看宴,阮家或许没有把她送做侍妾的意思。但嫁入荀氏壁,荀九郎做她的夫婿,侍奉陈夫人那样的舅姑,于她来说算是高嫁,却也不她想要的那条前路。

牛车停下,阮朝汐心事重重地下了车。

荀玄微在院门边等候。

他只是护送她回来,自己并不进院落,在暮色里见阮朝汐提着长裙摆迈进门槛,简短叮嘱了句,“早些休息。过几日或许还有宴席。”转身便要登车离去。

阮朝汐站在门槛里,把人叫住了。

乌金坠落西山,荀氏壁的院墙又高,浓灰暮色早早地遮蔽了各处角落,灯影摇曳下的面孔显得不真实。

阮朝汐不喜欢暧昧猜度,似是而非。她从小遇事便喜欢寻个笃定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