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4页)
太原王氏是京城一流士族门第,豫州众多士族的家主专程前来拜访,招待宴席格外隆重。
接连三日,宴饮不休。一场盛大宴饮中途,平卢王元宸当众痛哭失声,痛悔当初年少轻狂,未能善待从京城远嫁豫州的发妻。
发妻水土不服、卧病不起时,自己竟然出去浪荡游猎,以至于发妻在王府里一病不起,盛年早逝,令王司空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次皇兄下旨令他在豫州选妃,竟有一小娘子长相肖似发妻。然而,相貌相似,性情完全不似,故人已长眠九泉之下,天底下又哪能寻出第二个同样的人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淡忘了发妻,谁知一见那容貌相似的小娘子,想起故人,从此再也不能安睡,眼前俱是故人音容笑貌,锥心痛悔,愧疚无地。
王司空起初冷眼看这位旧婿,在席间一言不发。
后来听耳边字字情真意切,回想起爱女当初明媚模样,勾起心中大恸,酒意上涌,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王司空竟然不顾身份,起身一脚怒踢过去,恨声大骂。
“你这浪荡小儿!在京城就是一副只会舞刀弄剑的无赖模样!我家阿宓深闺娇女,识人不明,被你外头的皮囊哄骗了去,坚持远嫁豫州,千里之外无依无靠,你如何冷待的她!她那般弱质的身子,缠绵病榻多日,你竟连个好医者也不替她延请!”
元宸挨了一脚,趁势往前俯身跪地,抱住王司空的腰放声大哭,“老岳翁!你如何知我不曾为阿宓延请医者!我请了豫州最好的大医为阿宓医治!只恨我少年玩心太重,游猎去得远,等回返府中,惊知阿宓病重,再请最好的大医,已经迟了……”
宴席中诸人苦劝,王司空老泪纵横。
乐音飘荡,宴饮不休。阮朝汐在安静无人的小院里,专心地读老庄。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1]
前院的鼓乐喧嚣持续到深夜,直到二更末才逐渐停下。
远处传来银竹模糊的回禀声音。长廊处传来了平缓木屐声响,灯笼光影映进了小院。
“怎么这么晚还未睡下?”来人把她手上的书卷卷起,放去旁边,“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早些回去歇下。”
阮朝汐在夜色里抬头,她等到深夜,心里有一句话要问。
“听说平卢王来了?当真不需要我露面?”
“诸事已经安排妥当,不需要你露面。无需你担心什么。”说到这里,荀玄微想起了什么,轻轻地笑了声。
“今晚担心得睡不着的,应该是平卢王殿下才是。他这次能不能回返京城,就要看今日宴席上的一场痛哭流涕,能不能打动他岳丈王司空了。”
“如果平卢王殿下顺利回返京城呢?”阮朝汐忍着困倦,抬手掩住小小的呵欠,慵懒姿态映在荀玄微眼中,处处动人,落下的眸光柔和似水。
“如果他顺利回返京城的话……”他和缓地说,“阿般,不瞒你,王司空这次带了圣旨来。圣上驳了我的请辞书,下旨命我回京,私下又请王司空来劝我。阿般,你准备一下,等这几日宴席结束,我们就要动身返京了。”
阮朝汐抿了抿唇。
“怎么了?”荀玄微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之前听霍清川说,你心心念念地要去京城玩儿。如今可以去了,怎的还是不高兴。”
他想了想。“可是觉得我们走得太匆忙?你年纪还小,婚事不急着定在今年。”
“你看——明年底如何?我奏请回乡郡成婚,腊月里回返豫州,正月上元后再回京城。一个月的闲暇总能有的。”
阮朝汐什么也没说,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露出清浅的酒窝。
夜深了。她戴起幕篱,荀玄微牵着她的手,护送她回了东厢。
门窗关好,白蝉端来洗漱用的银盆。
荀玄微给洗漱的银盆里添了些温水,试探水温正好,拧了帕子坐在床边。看他的动作,打算亲自替她擦脸。
“我自己来。”阮朝汐低声说,接过了温热绢帕,匆匆擦了几下,放在床沿。
“劳烦荀三兄出去时吹灭灯。”
已经是深夜了,小院里起了风。夜风刮过回廊,吹进屋内。
东厢房未灭灯。
人坐在床边,纱帐也替她拉下了,隔着一道薄纱,人影朦胧坐在床头,散漫地和她闲谈,却始终不走。
阮朝汐看在眼里,思索着,隐约有所悟。
纤长的指尖拨开了纱帐。
闲谈到半截的话语停了。荀玄微的视线果然追随着那玉色指尖,望向朦胧纱帐里掩映的玉人。
他缓缓倾身过来。
阮朝汐没有往后躲避,反倒仰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