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午膳时间到, 遂便一同在茗羡院里用过。向来只在乎精致,对谁都不知挂心的祁氏,竟然破天荒问起了儿媳妇喜欢吃哪些菜。
谢敬彦掂筷子一哂, 印象里的魏妆就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几乎甚少三人在一块儿用餐,气氛却莫名放松。魏妆识破他戏谑之意, 绣花鞋尖在桌子底下碾了他一脚,见谢敬彦墨眉浅蹙, 方才收起。想想也是,若让她细数, 她还真数不过来呢。
她就随口挑了几个说道:“筠州府水美地沃, 南北往来的饮食皆有,我从前在家时顶喜欢吃清蒸海蟹豆腐煲,菠萝鸡块, 灌汤黄鱼……还有许多, 并不挑食。”
呵, 这个季节的大海蟹、上新的菠萝都不好买;还有那道灌汤黄鱼,配料选材高贵,如鱼翅、雪蛤油、浓鸡汤与火腿、珍珠汤丸, 列举的每一道菜皆为精烹细调的珍馐。
这女人重生后却是犀利有趣, 什么磨人的拿什么,谢敬彦任由她挑拣。反正他母亲有的是私房, 他谢三名下更随她花,她有本事尽兴折腾去。
祁氏吃归吃, 何曾近过厨灶, 只把以为简单的菜名记住了。
她真是嫁进谢府二十年, 头一次有谁惦记自个的闲趣喜好啊。
用过饭,两个人往云麒院回去, 路上落了几滴雨,谢敬彦用袖摆给魏妆在头顶上遮挡。
祁氏不停夹菜,魏妆吃得有些撑了,慵声谢他道:“今日有劳谢大人,及时出面给我解了围。待花坊开出,必有重谢。”
把定亲的传家宝物都给当去,铺面再一盘,还拿什么重谢。
男子巍然隽逸地走在身旁,面不改色:“严重了。彼此夫妻,分内之事。”
他的衣缕上沁着矜贵沉香,莫名听出赤忱之意,行止更多有偏袒庇护。
魏妆想起适才的放松感,兀地一激醒,权臣城府,不做无利之事,莫对他心软了。
她偏是故意冷嗔道:“不过挂名夫妻罢了,真戏假戏还是分得清楚,大人莫当真。”
谢敬彦容色微淡,睇着旁边道:“青-天-白日的,小心隔墙有耳。”跨到长廊上,廊上有屋檐遮挡,不用再撑着袖子了。
魏妆回头一望,丫鬟还离得远,她就嘀咕说:“总算才成亲,郎君作何日日中午出去?那不知道的,只当你我纠缠过密,媚骨惑了你堂堂第一公子,找我好一顿敲打。却可知你早已与我形同死水,无了知觉,这顶帽子我可不戴。你在翡韵轩里就不能睡么?”
死水一潭……啧。
谢敬彦无语噙笑,屡屡给自己扣帽的分明是她魏女罢。
又让他想起了前世挡着门不让进,却在外头同官眷夫人谈诉:我与左相之间过得形同白水。京都朝野无人不知!
谢敬彦这几天用来办事了。眼下正值选部考核,恰逢他在休婚假期间——倘若他在谢府陪新娘子,旁人不好上门打扰,偏他刚好在衙房,那些说客就都找过来了。
谢敬彦就利用此便利,见了边关驿史、鸿胪寺与礼部的几个官员。
记得金秋八月,北契王太子拓跋延要带世子前来朝贡。而拓跋延前脚刚到大晋,后脚皇叔拓跋航就发生了叛乱,把北契王杀了。拓跋航夺权后为巩固地位,转而与厥国联盟,兴讨对付大晋朝之计。
王太子拓跋延与世子只得落难于京都求助,次年春夏之际,淳景帝便派梁王高绰北攻契国。
之所以皇帝命梁王出征,乃是为了平衡二王实力。淳景帝可谓一代端水大帝,后宫端,宗亲、前朝端,端到最后水漫船翻,几个儿子杀得你死我活。
在淳景帝想来,宣王高绒已经依仗了母族杜将军府的兵权,若再派去攒了军功,唯恐拿捏不住。而昔年庆王高迥死后据闻旧部失踪边关,若让太子高纪去,唯恐朝臣拿来搬弄是非,太子就被派去了南方治水。
梁王去则是最合适的,还能用以制衡宣王。
但谢敬彦猜度,梁王去到边关后,应该做了什么事,令庆王的散部退隐了。谢敬彦命乌千舟打听出的线索,在那期间竟忽地一下全断,之后又用了许多功夫才接上,但却很难博得散部头人的信任。
而梁王也从这里嗅出了一些风向,开始从暗中寻找庆王旧部,中间种种周折变化,造成旧部全部阵亡于厥国的埋伏。
百余名大晋旧将客死边关,太子的身世亦不得解,上位后谢敬彦只得冷酷地杀戮一波。
经史典籍叫人仁慈,而谋策则让人深知以绝后患的必要。为政长远,该仁时须仁,该杀时斩草除根,他下手并没有迟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