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枉此生

“妈妈我帮你涂药!”

三岁的小宝最近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帮妈妈涂药,妈妈的膝盖摔伤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必须担负起一个男子汉的重任,照顾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妈妈。

“妈妈你还疼吗?你流了好多血。”小宝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蘸满碘伏的棉签涂抹妈妈的膝盖,一边鼓起小脸呼呼呼地吹一吹妈妈的伤口。

孩子长得真快啊,赵小柔坐在沙发上,低头端详着儿子圆滚滚的小脑袋晃来晃去,专注地察看着她的伤口,肉肉的胖手攥着棉签,上下翻飞很是灵活,

他现在能独立做很多事,拒绝让妈妈睡在他身边,说话也越来越利索,发音越来越标准,当然,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不是外貌的相似,是神态的相似,

有时候你说了或者做了什么让他费解的事,他往那儿一站,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冷冰冰的眼神满怀狐疑地一寸寸扫过你的脸,他不是有意识的,也没人教他,但他就是会那么看着你,

虽然在得到妈妈的回答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可爱活泼的样子,但赵小柔还是会一再叮嘱儿子:

“出去不可以这样看人家,会被打,知道了吗?”

还有他的专注,不光是玩,在看书画画或者写字的时候他都很专注,并礼貌地跟妈妈表示不希望被打扰,那回头看你时淡漠的不近人情的表情也一模一样。

还能瞒多久呢?她不知道,但她不想再竭力隐瞒什么了,那天晚上她宣泄了所有的恨,恨是比爱更折磨的爱,她筋疲力尽。

她囤了好多画稿,出版社一直在催,她连着熬了两个礼拜才交稿,她画画的桌子离阳台很近,她以前喜欢站在厨房的窗户边,边做饭边看儿子在下面和小朋友玩,现在她干脆把桌子搬到阳台里,既能坐着赶稿,还能时不时瞥一眼在小花园里专注玩耍的小宝。

她的腿渐渐好了,天也冷了,小花园里不再有花,只剩孤零零的枯树枝,但这不妨碍孩子们在硬邦邦的黑土地上追逐打闹。

这座西北小城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而新闻里讲上海倒是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各路媒体由此大肆宣扬全球气候变暖的危机,仿佛世界末日近在眼前。

“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刻,你最想和谁在一起?”赵小柔对着 iPad 里空白的画纸发呆,耳边是高压锅突突突的气鸣声,满屋子飘溢着肉香,客厅的电视里某个综艺节目在做街头采访,她听到女孩羞涩又勇敢的告白:“哪怕是世界末日来临的前一秒我也要和 XXX 在一起。”

赵小柔坐在桌前笑了,心想人真是怪啊,在末日降临时为爱奋不顾身,却在平静如水的岁月里装作铁石心肠。

“下雪啦下雪啦!好大的雪!”

窗外孩子们雀跃地呼喊着,赵小柔抬头望向窗外银灰色的天空,鹅毛飘雪窸窸窣窣地落在枯槁的枝丫上,没几分钟就给光秃秃的大树披上了一层白纱。

大雪还是来了。

她收回视线望向楼下,小宝穿得像个小棉花包似的蹲在地上,他身边还蹲着一个大人,穿着一样藏青色的羽绒服,和他一起勾着头专注地研究着他手里的东西,连漫天大雪都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们在捣鼓什么,但小宝偶尔微微侧头的时候她能看到他烂漫的笑容。

连颜色喜好都一样啊,她摘掉眼镜揉揉眼窝,当时在商场买新羽绒服的时候她本来想着给孩子选个鲜艳的颜色,红色或者黄色,再不济也得是湖蓝色,可小宝就是黏在那件藏青色的羽绒服上不肯撒手,让他再看看再选选?没用,说什么都没用。

这不,又给凑成亲子装了,她不戴眼镜都能看到一大一小两团藏青色,离别的小朋友远远的,好像人家都不如他俩高级似的。

“到底在做什么?”赵小柔嘀咕着戴起眼镜,再一次支着头往下张望,可还是看不清这俩人神叨叨地在忙活些什么,眼看着雪下个不停,他们肩膀和背上都落满了白色,连头发上都是,像两个老头子。

赵小柔叹一口气,起身去衣架上拿起小宝的围巾帽子和手套,心想快点让他上来,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周荣也真是的,一会儿得说他两句,这么大的雪,勾着孩子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披上羽绒服打开家门,没她想象中的冷,沿着布满尘埃的水泥楼梯往下走,外面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听起来更加响亮真切,间或有一两句怒气冲冲的“别玩儿了回家吃饭了!”夹杂其中,

但这种天气,她在心里暗想,叫孩子回家应该蛮难的,一会儿小宝也不见得愿意上来。

她走出楼栋,绵密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脸上,很快融化成冰凉的水滴,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阵,还是抬腿向那两个背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