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终章(一)(第2/2页)
此刻他再一次生起了对命运刻骨铭心的仇恨和轻蔑,他才是最恨母亲的那个人,他都已经原谅了她,该死的老天爷有什么资格惩罚她?
他看到了放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铁架子上有一把剃须刀,有点钝了,但这对一个医生而言不算什么。
“胡子真扎人,”他想起清晨没睡醒的赵小柔困倦地迷蒙着眼睛,像赶苍蝇似的挥手拍开他的脸,“我还要睡呢,别烦我。”说完就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这是哪一次发生的事?他忘记了,他们有过太多次,可除了做爱,他们之间可供回忆的东西少得可怜,
现在想想,她有好多次想跟他聊天,跟他说说她遇到的人和事,但都碍于话题太愚蠢而被他暴力打断,东家长西家短的,简直不要太烦人,还有好几次她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据她说他张着嘴打呼,像听秦腔戏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的老大爷……
关于以后,他能想到的只有和她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赚钱给她花,养大他们唯一的孩子,有人敢欺负他老婆儿子他绝对会教他们做人……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不会爱她的,他了解自己,他想要的是她全部的爱,要她无条件地追随,她有好多爱,他就像吸血鬼一样敲骨吸髓,他反反复复地用语言和冷漠伤害她,和骆平年反反复复用刑具伤害她一样,一个是心,一个是身,他们想确认的只有一件事:她会永远的、无条件的、赶都赶不跑地爱他们,
爱人如养花,他浇灌给她的永远是砒霜,就为了看她对他的爱是不是连砒霜都毒不死。
周荣站在冰冷刺骨的水里笑了,无论多么痛苦,他都不得不承认陈锋确实比他更懂得如何去爱,赵小柔太美好了,像融化冰雪的初阳,像春天出生的小鹿,以一颗最纯粹热烈的赤子之心爱着如荒漠般贫瘠凉薄的他,
她舍不得放手,但他必须放手,她值得更好的开始,而周荣和赵小柔的一切停在这里就很好,
“胡子真扎人,刮了胡子再亲我!”
以后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好的回忆,
剃须刀在他手里乖得像养熟的狗,枪也一样,对他来说伤人永远比爱人要顺手得多。
他看到鲜红的血液滴在脚边,在下水口形成一圈又一圈妖艳夺目的漩涡
……
“欢迎回家!”门口的兔子妈妈高亢地嚎了一嗓子,他猛然惊醒,手腕上的血线戛然而止,停在距离桡动脉一厘米不到的位置,
门是反锁的,
他紧紧攥着刀片屏息凝神,直到听到复读机一样的“欢迎回家欢迎回家欢迎……”
哼,看吧,他说什么来着?旧货批发市场淘换来的吧?他嗤笑一声,老太太真是穷了一辈子,有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他仰头长叹一口气,唉……就差一点了,真是扫兴啊,他把带血的刀片扔回架子上,用冷水冲洗伤口,顺手扯过毛巾包住手腕,衣服也不穿,浑身滴着水就走到卧室拿出酒精,纱布和外伤药,一丝不苟地包扎好,仿佛这伤只是一次意外。
之后他擦干身体和头发,像在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里那样换上干净的衣裤,走到玄关把母兔子肚子里的电池抠出来扔掉再挂回去,耳根总算清净了,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点一支烟,崽崽看到他掏打火机的瞬间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呵,狼心狗肺的老东西,还挺讲究,闻到点烟味儿就抛弃主人。
他叼着烟,把头靠在沙发背上,仰面朝天盯着天花板,寻思着明天,最迟后天,要把屁股底下这红艳艳的沙发套子拆掉扔了,还有卧室里的大红牡丹花床单被套,他都没眼看,随便瞟一下都觉得眼珠子火辣辣的疼,必须一起扔了。
婚房,年近四十的周荣光是想想就觉得膈应,何况这房子在往后的很多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住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了几下,他拿起来,有一条成功预缴费用的短信提醒,还有一条微信,言简意赅:“手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