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尽全力求生路

阿史那提烈的视线也锁定在了李岁宁身上。

他双手握着缰绳,坐于马上,注视着那身着玄披的女子,拿汉话一字字扬声道:“听闻大盛皇太女亲至,特率重兵相迎——”

荠菜的视线从那只被抛来的斥候首级上移开,眼底现出惊色——他们这一路而来大肆攻掠北狄部落,行踪必会暴露,但军中上下皆不曾泄露太女身份,北狄人又怎会如此笃定?!

太女深入北狄突袭乃是军中机密,于内会影响军心民心,于外则会招来北狄最紧迫的追杀……击杀寻常领兵者和击杀皇太女的意义截然不同,难怪北狄王庭在驻守兵力已不充裕的情况下,仍火速调集了不下五千骑兵前来阻截!

风雪中,厚重风帽的遮掩下,看不清李岁宁此刻神情。

“一个女子能穿过大漠,一路杀到此处,的确叫人敬佩……”阿史那提烈缓缓拔出身前腰间适宜马上作战的长柄长刀,杀气自刀鞘中溢出,视线如同在看待等待宰杀的猎物:“然而接下来的路不太好走,便由我手中的刀来为你引路吧。”

“刀剑如何识途,这路不若换阁下首级来引。”李岁宁声音缓缓,视线未移半分,反手抽出身后长枪,垂握于马侧。

这一场凶险的恶战无可避免。

阿史那提烈举刀杀来,口中以北狄语下达命令。

“杀敌!”荠菜高喝一声,与另一名副将立时带人冲杀上前。

不算宽广的山道间,两侧积雪被马蹄及厮杀声震荡着簌簌而落。

双方人马很快杀入对方阵营中,混乱中,人血与马血迸溅,在雪中烫出一道道猩红凹痕。

厮杀中,李岁宁以长枪将一名北狄骑兵扫落马下之后,很快便与驱马冲驰而来的阿史那提烈迎面交手。

而不过十余招之间,李岁宁心中即知上下之分。

阿史那提烈的身法与刀法皆透着锐利之气,但其并不鲁莽,招式之间反见厚积薄发,这与他高大的体形、正值壮年的体力相辅之下,让他几乎没有弱点可寻。

力道技巧耐心与警惕皆备,一招更比一招有杀伤力,这般境界除了基本功外,至少还需要十数年的光景和意志日夜刻苦磨练而来,且在此之外,天分也不可或缺。

北狄人世世代代的身体素质与生活饮食习俗,决定了他们的武学天分更优于普通人。

阴山之战中,李岁宁曾见崔璟和阿史德元利交过一次手,在她看来,阿史德元利已然足够难对付,但比起阿史德元利,就个人战力而言,眼前的阿史那提烈才是最棘手的。

这甚至是她行军多年以来所遇到过的最强悍的敌人。

而这个最强悍的敌人,随着二人交手,刀枪相搏之间,逐渐对她流露出了最汹涌的杀意。

这杀意似乎不单单只是在对待国仇。

看着面具之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李岁宁开始察觉到了那杀意的真正源头乃是恨意。

这恨意大约是因她的身份——来自大盛的女子,大盛的公主。

很多年前,在阿史那提烈还是少年,而他的父亲上一任可汗还在世的时候,阿史那提烈曾是比他的兄长更加出色的王位候选人。

但一场“意外”,却让他失去了继承北狄王位的机会。

那年,酒后的阿史那提烈突然被一只凶猛的雌鹰所伤,面容被毁,伤后大病昏迷了一场。

他醒来后,说出了一些“疯言”,触碰到他父亲的忌讳,从此被彻底厌弃。

自那后,他的性情变得阴郁,很少再出现人前。

这是来自李尚的记忆。

而在此次北狄犯境的最初,李岁宁便曾将李尚昔日在北狄安插的眼线交给了崔璟来联络,用以获取北狄情报,情报自然也包括北狄王室人员情况——

其中有关阿史那提烈的,是他痴迷武道,性情孤僻,少与人往来,却仍被他的兄长北狄汗王忌惮,而这忌惮之所以未曾化作刀刃,同他无妻无后有关。

有人猜测,他是在被鹰所伤时落下了暗疾。

而探子回禀,他私下曾有虐杀汉女之举。

那所谓暗疾,大约是在他心间,是怨恨化作的魔障。

诸多心思只是一瞬,未敢分神的李岁宁手中长枪呼啸,侧刺而去,险些触及阿史那提烈的面具。

这一枪乃是试探。

果不其然,险些被除去面具的阿史那提烈,周身暴戾之气陡然暴涨,眸底一片森寒。

崇月死了,但留给他的毁伤还在,毁去的面容,错失的王位,少年时的挫伤,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消除。

且崇月虽死,却非死在他的手中,更何况崇月的死让北狄大败一场,虽死却让他内心的怨恨不减反增。

那怨恨如同腐烂的脓疮,经年累月地腐蚀着他身体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