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韩勃挨了一脚大怒,正想要踹回去,侧头却见裴玄素一身劲黑阴沉沉着脸为首而立一瞬不瞬盯着沈星蒋无涯那边,他忽有点气短,讪讪,转头怒道:“还不把马牵过来?!一群没眼力见的!”

韩含等人:“……”

没眼力见的是您吧!

看管马匹的同僚已经在黑乎乎的远处跳起来招手了,一群人赶紧跑过去把马都给牵过来。

沈星也没说什么话,把东西递过去就小跑回来了。

一提马缰,策马纵驰,黑夜中迎着干冷呼啸的北风猎猎而行,马蹄奔雷般疾响在黢黑中,天上黯淡月牙被阴云遮蔽时隐时现。

裴玄素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身侧的沈星,她认真骑马,跑了一路他终于找到了机会,抵达目的地所有人一踏马镫忙翻身而下的时候,裴玄素长靴落地,他似不经意地问:“这是确实他了?”

一双暗沉沉的眼眸实际紧紧盯着她。

沈星也跳下马,把手里缰绳卷了两卷,讶异了一下,她赶紧摇了摇头:“没有,他以前给我送过很多东西。”

当年初进永巷,蒋家父子的帮助可以说得上雪中送炭了,再加上后来他的用心,他伤心的时候,她送个东西安慰一下他,沈星觉得挺应该的。

蒋无涯给她被追求和朦胧恋爱的感觉,给了她一种世界原来可以如此的讶异美好感。

说来怜惜,沈星这还是两辈子的破天荒头一次被人追求,少女心事有一点也是正常的。

但这和决定是两回事。

不过蒋无涯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被逼迫的感觉。

像蒲公英成熟,被风一吹,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轻轻挣脱轻盈四散的自然氛围。

虽答应考虑,但沈星从来没有感受到压力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声说:“我还没想好的。”

裴玄素绷了半天的心弦陡然一松,他不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还好。

他转念又想,星星既然要考虑,还考虑这么长一段时间,那岂不是证明她其实还未多心悦蒋无涯的?

否则根本不用太犹豫。

早就该下定决心了!

这么一想,他的心这才真的松懈下来,有点高兴。

只是她对自己体贴,对别人也颇体贴,两厢一对比,自己好像也就没那么特别了。

这般一想,他心里又不是滋味。

……

私人感情虽纷纷杂杂百转千回,却不曾影响到裴玄素明面诸事上的敏捷思维和迅若奔雷般的行动。

很多人都感觉得到,眼下已届承前启后的关键时刻,氛围紧绷中都一种压抑又兴奋。

这可能是东提辖司正式重建之后干的第一件大事!感觉像是濒临火山口行走,汩汩沸腾的庞然大物,而他们即将伸手覆灭这个庞然大物。

裴玄素低声叮嘱沈星在此地休整之后,当天天明,韩勃后面跟着的大部队就泱泱赶至,两边迅速汇合了。

就在大部队征了苇河对岸郇平州做根据地,大肆进入梵州搜集证据,梵州鹰扬卫所拚命睃寻这些人负隅顽抗之际。

当夜,裴玄素本人却接过了备冯维一直贴身收着的那一大叠文书,这是私下备妥已多时的,他悄然来到了梵州刺史府。

他来的无声无息,刺史府前衙灯火通明气氛躁动,刺史郑文宴正和鹰扬卫在全力搜寻东西提辖司的人,一边焦躁,又带着点惊惶绝望,在前厅踱步,人出人进,今晚很多人的无眠夜。

冯维留下监视刺史府大门外,裴玄素带人一跃翻墙而去,然后邓呈讳停下盯着来往进出的甬道,再之后贾平、房伍等人也一个个停下监哨。

夜色深沉如墨,干冷的北风呜呜像嚎叫,前衙躁动压抑,而后院的家眷们也彻夜不眠,两头都灯火通亮,唯独中部的藏书楼、文牍室这几块地方被人静悄悄黑乎乎的。

裴玄素步履无声,不疾不徐来到文牍室。

——历任刺史的公文来往都会存档的,包括在任的各种颁布的政令原件或备份件,正式的来往公函、最重要的是上表朝廷的各类折子以及朝廷给予的批复。

这些东西肯定不能乱扔乱丢的,按规律需要全部整理存放在该衙门辟出的文牍存档室里。

都是些陈年老东西,如今慌乱之下,没人会想到它。并且近年这两任刺史既然配合鹰扬府干下这等瞒天过海的大事,肯定是不会把有问题的东西留下来,更甭提送存档室存档了。

但没关系,裴玄素给它添一点就是了。

裴玄素缓步而入,“咿呀”一声推开半旧隔扇门,黑乎乎只有一排排大书柜的文牍室内,却意外见到了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黢黑的室内,有个高健的黑影倚在窗畔的书架旁。

蒋无涯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