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第3/6页)

曹青晔被卸了关节,用了软筋散,他牙关咯咯,低头伏在宦卫的背上,在望见裴玄素身影的第一刻,他就抬不起头,感受这对方的动静,那道有如实感的冰冷视线终于倏地落在他的身上,曹青晔浑身都不禁颤抖起来。

裴玄素冷冷地道:“把他押到中军,把药解了。”

华丽低醇的声线有几分阴柔,声音不高,在这个血腥隐隐硝烟浓重的临时大军营地里,却有着一种喋血的味道,透骨的森然。

曹青晔连心脏都不禁战栗起来了。

那三部蓝皮册子和白玉小印已经呈于裴玄素面前了,蓝皮册子裴玄素没看,该说的重点飞鸽传书已经说了。

他伸手,捻起那枚白玉小印,翻过来垂眸瞥了一眼,看到上面“夏文谦”三个纂体小字的时候,他忽意味不明笑了下。

黑乎乎的大营,原野的风凛冽,风中的这个一抹笑声,讥诮,冷冰冰的,森然,千百样的情绪在他胸臆间死死压着,这一声讥诮的冷笑隐隐透了出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放轻的呼吸。

裴玄素蓦地转身,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带着沈星等人回去了。

何舟拉过一匹马,提着曹青晔的后颈直接抛上去,他也翻身而上,亲自押送。

酝酿着暴风雨的黑沉沉,一路就这么沉寂无声回到中军主帐范围。

主帐斜后方,已经清出了一个牛皮帐篷了,灯已经点亮,各种刑具就位,顾敏衡汤吉也是刑名高手,已经带着施刑手在帐中等待了。

偌大的牛皮大帐内,分隔内外账的垂帘已经卷起了,灯光亮得刺眼,中间邢架之前一丈,放着一张紫檀髹金太师椅。

战时,没有椅搭,髹金和紫檀木在灯火下泛着冰冷的光,邢架黑褐血迹点点,是刚刚由折损的旗杆改制而成了。

整个牛皮大帐内,冰冷而嗜血。

到了牛皮大帐不远,沈云卿他们就不适宜跟进去了,但沈星心里记挂着这事,她根本顾不上休息,也小声喊了邓呈讳一声,邓呈讳和张合一边一个,半扶半架她一起进去了。

裴玄素一身染血的铠甲,在灯光漏出来的中军大帐范围之内,更显高大而嗜血无情,沈云卿是万万不敢捋这妹夫的虎须的,她也不敢有好奇心,站在原地望着裴玄素率着一群人快步进了那个大帐,油牛皮帘子放下来,就看不见了。

陈同鉴扯了扯她的衣袖,沈云卿回神,所有人都屏息着,轻手轻脚跟着何平往另一边腾出来的空帐子休息去了。

裴玄素脸色阴沉,快步进了牛皮大帐之后,他直接往太师椅上一坐。

曹青晔在帐外接上关节,已经被塞了解药,然后直接被拖进来,仍在邢架前的空地上。

大帐之内,灯光明亮得刺眼,偌大的太师椅上,裴玄素一身冰冷的玄黑染血铠甲,当中而坐,他左右有序林立了何舟张韶年唐盛冯维等等一干同样身穿铠甲的阉人,大半都是阉人。

曹青晔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裴玄素了,他和弟弟曹青晏,兄弟两人和他们的父亲曹闵不一样,两人小的时候,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童年少年的时候,他家、大姨母家、还小姨妈也就是裴玄素他们家,交往密切,他兄弟年长,经常去两个姨妈家小住的。

那时候,表兄弟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好。

所以哪怕知晓了江左夏氏,并因为是绝密,被父亲严肃告诫绝对不能告知第四人,包括他们的母亲和姨妈们,但也没有影响亲戚之间的感情。

父亲最后狠心决定牺牲小姨妈一家,又不得不动手杀害了无意中窥见一些事情进而忽然若有所感的大姨母——毕竟当年离开江左的时候,大姨母已经六岁了,她已经记住了不少东西,那些投靠亲戚的说法在特定勾起记忆的时候有些糊弄不过去了。

和父亲曹闵不一样,曹青晔曹青晏兄弟当初惊慌失措,险些让大姨母冲出去。

他们不敢想裴玄素,他们对裴玄素始终是有着愧疚着的,但父命难为,父亲决意在做,在父亲和表弟姨妈之间,他们最终只能选择父亲,一条道走到黑至如今。

立场选择上没什么好后悔的,他们是江左夏氏子孙,就是不敢想远在东都的小表弟裴玄素,一想起他们就坐立不安,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还不敢表露出来让父亲和其他人知道。

这一刻,突然暴露在灯光下,这个和昔年那个惊艳的少年青年已然截然不同,完完全全的是一个铁血凌厉又几分阴柔艳丽的阉人肤色眉眼形象的裴玄素就这么撞进眼帘。

心骇胆裂之余,过去那些愧疚不安的情绪就像井喷一样,曹青晔抬头,在裴玄素凌厉嗜血的阴冷目光之下,他不可自抑地颤栗起来,手脚还软着,拚命往后缩,阉人裴玄素和这样的目光,简直就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