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送瘟神

虫公祠的师娘油滑,但再油滑终究害怕官面上的人。

更不必说,现在这一排人,是连官老爷都害怕的食物链顶端存在。

稍一吓唬,甚至不必动刑,哆哆嗦嗦便招了。

从前的虫公祠就是一间小小的土神龛。

这师娘原本也是爬龟妇,年纪大了有了些积蓄,有了足够的心眼子。

看虫公祠破败,她就想出了一个长久生财的法子。

用积蓄重修了虫公祠,自封自己为庙祝。

就寓居在此收香火贡品,也给人看事治病。

那些倒药渣,借命的秘方,就是从她这传授出去的。

虫公祠香火一般,事也不多,早先这师娘还比较安分。

变故是从前几日开始。

当夜水宛照亮了夜空的金光,有眼睛的都能看见。

嘴上不说,谁心里都泛嘀咕。

虫公祠因此受益,短时间内香火旺盛起来。

那几日,师娘兜铜钱的衣摆都险些被坠出个洞。

成日笑得见牙不见眼,直道盛茂坊中的穷鬼,终于慷慨了。

但这种好日子,也只持续了短短三四天。

人的忘性都大。

见无事发生,且盛茂坊中四处征募劳工清淤。

人们的视线便转移到了他处。

热闹了几天的虫公祠,人流量顿减。

富裕了两日的师娘,看着越来越少的人,心疼得无法呼吸。

急得牙疼,便跑去虫公祠香案前抱怨。

咒骂盛茂坊百姓忘性大。

咒骂西码头泥浆都翻成了那样,为何还不生疫病。

她双目紧闭,敲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铜钟,嘴里不干不净咒骂。

夜已深了,也没留神。

她舍不得灯油,虫公祠中只有香案上一盏昏暗的油灯。

“虫公啊,那些贱皮子就是因为无病无灾才忘记您。”

尽管夜深人静,师娘还是习惯性油嘴滑舌摘干净自己:“我都替您着急。”

才不是为了揣进她腰包里的香油钱呢。

师娘干瘦的手,捧起一把白米:“成日里供奉这些白米,向您换取健康。”

“转头,又将您给忘记。”

师娘说着,鼻子哼哼气愤得紧。

当初她重建虫公祠时,没舍得塑神像,只在香案上摆了一个神位。

她像往常一样,对着神位絮絮叨叨,将积累的负面情绪悉数倾斜。

从后腰摸出一小囊烈酒,一边喝一边怨天尤人。

喝到神志不清摇摇晃晃回屋前,她抬头看着虫公的神位。

“虫公啊,要是水宛害一场大疫就好了,这样百姓都能记得来祭拜你。”

她嘿嘿两声笑,却觉得眼睛一花。

好似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从祭拜的神位中挤了出来。

师娘揉了揉眼睛去看,眼前又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眼花,醉眼朦胧往外走,从梁上传来一个声音:“便叫水宛生疫。”

这声音不男不女,有气无力。

夜风一吹,就散了。

师娘还当自己喝迷糊了,一摇三晃回了她的破窝棚。

她喝醉,门未关灯未熄。

前脚摇摇晃晃出门,门扉砸着她的脚后跟合上。

祠中香案上的油灯也是一晃后熄灭。

似有什么东西经过。

次日酒醒的师娘回忆起来,惊了一身的汗。

胆战心惊去祠中看,一切却都正常。

只是,不见了一些香客供奉的米。

师娘跪在地上叙述完,一旁的郑连脚动了两下。

强忍住踹她的冲动。

他们这一通操劳,起因就是这老婆子的多嘴。

还有那坏出脓水的心肠。

郑连顾忌师娘年纪大,赵鲤却没那么多想法,扬手就想扇她。

师娘惯会察言观色,一看赵鲤要动手,急声道:“官爷,这怪,怪什么神的,怎么您也信?”

“我就是,吓唬人呢。”

吓唬人?

赵鲤咬紧牙关:“还想撒谎?”

“你方才威胁别人,道是要请虫公,怎么请?”

“现在还想糊弄过去?”

不待她回答,一个校尉上前来。

沈晏知道这些人都是撒谎惯犯,一眼就能看出这老婆子必有隐瞒。

在赵鲤问话时,便命人去搜了师娘的窝棚。

前去搜查的师娘住处,那草窝似的破房子里,从床下翻出不少金钗银货。

最重要的,从枕箱中搜出的一纸残卷。

赵鲤接到手中细看。

这残卷破破烂烂,时间久远。

记载了一个法子,名叫送瘟神。

就是百姓,跳傩舞办地社,送瘟神的一种法子。

从仪式上看,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可疑的,是眼前这个一脸心虚又强撑着的老婆子。

这老太婆的油滑程度很高,假装被吓唬说一些真真假假的话,掩盖被她藏起来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