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6页)

她张了下嘴,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话来。

她在他身上看到过一些陈年旧伤,时间太久了,所以伤疤已经褪成了浅白色的细长条纹,就像是一条呼吸时翕动鳞片的鱼,在光线下会折出淡淡的银白。

她记得他以前对这些伤不屑一顾的态度,有些他会记得是哪一次运动竞技时受的伤,有些是打架,还有一些他说他记不清了。

但无论如何,被滚油溅起的烫伤疤痕出现在他身上,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

两地分居让他速成了烹饪,而对她而言,像是把一个联系方式拉黑删除,因为很久没有见到,所以在下车第一眼看到他安静沉默的等待时,她甚至没有捕捉到自己那一瞬间的心情有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

“你回去吧。”她说。

“你不饿吗?”他固执地问了第二遍。

林琅意确实蛮饿的,胃里空空荡荡,她想要挤出时间回A市,所以这几日压减了睡眠,在飞机上连机餐都没吃,一路从起飞睡到降落,就为了补觉。

但是。

她生怕自己的胃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此刻叫一声,于是口是心非地一手按在肚子上,一边摇头:“我不饿,你早点回A市去吧,葬礼的事,如果我赶不上了,会自己跟原楚聿致歉。”

她说完就转身往自己车位走去,没理会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

他没有追上来,林琅意在开车回家的时候频频往自己的后视镜瞄,在看到身后真的没有别的车辆一路尾随后有些失笑,觉得自己真是被他哭得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这又不是拍电影,程砚靳被公司绊着,他总要回去的。

回到家里,林琅意连行李都没收拾,直奔冰箱想看自己有啥吃的。

打开后,她沉默了几秒,关上,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这个点,那还是来点烧烤炸串什么的吧。

她餐还没下单完毕,程砚靳的视频电话忽然跳出来,林琅意没收住狂点炭烤五花肉的手指,直接按了接通。

接通后的屏幕并没有亮起来,好半天,林琅意才发现镜头对准的是一片汪洋的大海,在惨淡的月色下深邃浓重到如墨一般。

她清晰地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像是炸开的沉闷烟花。

“程——!”她将刚打开的气泡水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声音一下子拉起。

镜头一转,掠过的视角里扫过了好多捏扁的易拉罐,站着或者躺着,海风一吹,滴溜溜地转着。

这分明是在一块大石头上。

林琅意额角直跳,将椅子一拉,在地板上发出了尖锐鸣声。

镜头被程砚靳举起来对着他的脸,他的脑袋靠在崎岖不平的石头上,往上仰着脸时那颗喉结越发明显,支起的手将手机举得很近,几乎快贴到脸上,放大凑近的距离让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明亮有神,饮酒后不仅没有磨掉眼里的光,反而让他在这样稀薄的月色下显得依恋眷念。

什么人大半夜跑海边去啊?!

要不是看日出,要不——看他刚才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样子也不像是看日出。

程砚靳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海吧?!

这哥做出一些脑干缺失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琅意定了定心神,努力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管怎么样,人不能出事。

她原本打算扎起头发来等饭吃的皮筋被她随手扔在桌子上,连房间里的手机支架都来不及拿,拖过桌子上的纸巾盒子临时充当了一下,然后压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问:“你在干什么?”

程砚靳可能是喝多了,他没回答,只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里她散落在身前的摆荡的发尾瞧,忽然笑了一下,说:

“林琅意,我想起你第一次在我房间里过夜时,也是这样从床边冒出半个脑袋往下看打地铺的我……我最近总是想起以前,一遍遍地想。”

他在自己面前比划了一下:“我当初觉得,你那些从床边垂下来的长发像是高塔里的莴苣姑娘一样,好像伸出手,就能够沿着长发从塔下攀爬上去,去到你身边。”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种故作轻松的悲凉,就好像在看一场喜丧一样,欢快热闹的乐器奏乐声构出一场悲剧的终结。

林琅意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之前在发现程砚靳默许这样诡异的三人关系时以为他如她一样怀抱着叛逆搞砸的心态来看待这一场联姻,所以越到接近可以解脱的时候,就做得越过分。

面对孟徽林向朔等人,或是面对封从凝程扬康的脸时,那种越逼越逃的犟劲在她身体里像是火一样蹿,她用完全掀桌子的破罐破摔的态度在搅烂一场联姻关系。

程砚靳想要自由,难道她不想要吗?

她根本不想这么早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