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3/5页)

稀薄的光束扫过前方。

他忽然就停下了脚步,被纷杂世事挤压的大脑像是猛地被抽了真空一样断了线。

不远处,他母亲的墓前,放满了成团锦簇的鲜花,几乎将整条过道都占满了。

除了白色的马蹄莲、茉莉和白玫瑰以外,围在中间的是大片大片猩红的血色康乃馨,夹层黄色的大丽菊杂着赭红的冬青,像是晚霞一样一路烧到了尽头。

原楚聿隔着这十米不到的距离,一动不动地在原地伫立了好久。

红色康乃馨的中心夹着一张卡片,这样的距离让他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他心跳如鼓,慢慢提起脚步往前走,一直走到鞋尖碰到了马蹄莲的叶片才停下来。

是一张加大版的贺卡,应该是让花店代写的,而代写的人有些粗心,把备注也一同写了上去:

“倒数第三排右手数起第五个,千万不要送错地方了。”

他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像是袅袅散开的雾气一般。

没有贺卡,他也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往下,贺卡上只有七个字:

【从此鲜花赠自己】

原楚聿捏着这张贺卡,怔怔地出了神。

“晚上去公墓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是妈妈,所以公墓也不可怕了。”

“她只是想逃走,逃到更远的地方,用剧烈的方式割断与日常生活的联系,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①

在楚关迁意外离世后,从早到晚熙熙攘攘的人流,嬉笑啼哭的窃窃之声,漫山遍野的精致花圈,所有比活着时还要热闹的靡靡景、物、人构建出了混乱的秩序。

他不知道自己算是那种秩序中的跟随者还是主导者,只知道从陵园出来时,深呼吸的那口空气少了浊物。

他想,这样的好日子,他应该来送一束花。

这里比丧礼堂门口更值得鲜花。

只是他没想到,有个人先一步在墓前送了大片的鲜花。

更甚,不是全白的祭奠花,而是血一样浓烈的红色,是火焰一样炙热的红色,带着拍手叫好的呐喊和掌声,带着肆意洒脱的大路朝前看的寄托。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再也忍受不了了,那些出自理性考量做出来的所有克己守礼的行为在此刻被潮水一样汹涌的情绪击溃。

他熟练地输入那串甚至不敢存在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拨过去。

他在这两个月里安静地等在角落里等待她偶尔的垂怜,知道她辛苦且忙所以除了工作以外半句废话都没有打扰,实在难捱时点开那些语音,像是穷困潦倒的吝啬鬼每日在擦拭那仅有的一块金币,又或者过分挤压工作,在晚上抽出时间飞往G市,只为像一块见不得太阳的苔藓一样悄悄去瞧她一眼。

夜幕给了人遮挡秘密的幕布,也给人梦境般的幻觉,她从公司结束工作通常都很晚了,而刚好,他也像是午夜零点的辛度瑞拉一样能在这段时间里短暂地收获世上最鲜活甜蜜的美好。

他知道她住在哪里,但一次都没有上去过;他知道她前几次抽空回来过,但因为停留的时间实在太短,分不到他身上。

这些或主动或被动的克制的举动每增加一分一毫,都像在一座被蚁虫蛀烂的堤坝上聚水,到了临界点只会迎来更惨烈的溃败。

想听到她的声音,想见到她,想拥抱,想——

铃声忽然在远处飘渺响起。

因为隔着距离,那雾里看花一样的音色灌入耳朵里时,原楚聿甚至以为这是他头孢配酒出了什么问题。

他缓慢地抬起脸,稍眯起眼向着声源方向眺望过去。

那块大石头上,梦里的人居然就真的这样出现在朦胧月色下。

他手中拿着的那束鲜花“啪嗒”一下落在地上,手机依然举在耳边,那条手臂像是僵硬的雕塑一样不受控制。

他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她。

林琅意将手中的手机调转了个面,把响铃时亮起的屏幕转向他,像是应援似的笑眯眯地冲他摇了摇。

他依旧跟老僧入定般寂然不动。

两人遥遥相对着。

林琅意见他不动,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伸出一条腿往下踩了踩,踩实后避开积水处跳了下来。

跳下来时发出了清脆的“啪”的一声。

他似被这点声音击醒,睫毛一颤,往前浅浅迈了一步。

跨出第一步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他开始一点点向她走来,眼里根本没看路,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怕一不留神她就如一阵烟一样消失了。

他越走越快,途径路上不小心踩到了在崎岖不平的石子,脚踝一别,整个人剧烈摇晃了一下。

林琅意被吓了一跳:“喂!”

他脚步不停,到最后迎着她大步跑过来,敞开的西装外套被风吹着往后微微扬起,几秒间奔跑到她面前。